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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爱就爱个无悔(4)(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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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周振滇突然想到,那天大家举杯欢庆怎么没有听到王文高以往那驴叫似的划拳声?是自己当时没有留意还是他当时躲在那个角落喝闷酒?联想到他刚才的表现,看来这家伙的情绪很坏。

“?啷啷”一阵响,冻僵的夜色被撞开了一条沟,受到惊吓似的直发抖。接着,王文高又吼开了:“小狗子,叫你给老子烤烤沥青壶,你他妈耳朵塞驴毛了?壶嘴儿得了尿道结石似的堵住了,莫非你叫老子用嘴嘬!”不用问,刚才那个在迫降场上惨叫的沥青壶是王文高一气之下扔掉的。

说起来,这一段时间着实令王文高感到窝火。张喜良持枪要对他行凶,他满以为自己将被作为“受害者”得到连里的同情。谁知不但没有处分张喜良,反而叫他写出书面检查。理由不外乎两个:一个因为他玩笑开得过火,另一个因为他是个老兵。王文高觉得第一个原因还说得过去,第二个原因他无论如何觉得接受不了。兵老也是原因么?他妈的,兵老是熬成的,又不是靠谁封的?□,做检查的时候强调老兵的模范作用,怎么委任实弹射击训练考核的教官的时候就没有老兵的份儿了?谁不知道我王文高每次打靶都是响当当的优秀。真他妈的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连长偏偏看上张喜良个狗东西了。可是,浇灌跑道缝又显得老兵金贵了。新战士使用沥青车,可我却整天提着个沥青壶撅着腚勾子灌呀、灌呀,灌得老子头昏眼花。方才,王文高还看到张喜良将一个狗皮围腰给了周振滇,更是火撞脑门子。难怪连长对张喜良格外青睐,原来张喜良这狗日的会舔眼子。奶奶的,什么年月会溜须拍马的人都吃香。

“给!”王文高正在气头上,黑暗中有人将一把烤过的青壶送到他面前。

王文高一听口音就知道来人是张喜良,鼻孔里鄙夷地哼了一声,挖苦地说:“用不起,教官大人。”说完气冲冲地走到刚刚推来的沥青桶前,猫腰抄起一个沥青壶,就在他站起身来时,眼一黑,身子随之一歪,恰巧撞在盛满滚烫沥青的沥青桶上。刹那间,一股飓风般的热浪决堤似的从沥青桶里倾泻而出。就在这危急时刻,王文高被一脚踹出老远,一下子摔了个嘴啃泥。与此同时,在王文高身后发出一声野兽遭到刀砍一样刺耳的惨叫。

“张喜良――!”清醒过来的王文高见被沥青烫伤的竟是张喜良,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发疯地呼叫着他的名子。然而,回答王文高的只是昏迷在追降场草坪上的张喜良那被烫伤的右腿痛苦的抽□。

“快,把沥青桶车推开!”周振滇以变了调的嗓音命令着围扰过来的战士。又以命令的口吻喊了声“马上叫卫生队来救护车”!自己却飞身向跑道南端起飞线的电话间跑去。

十八

象条白毛老狗一样的救护车躬着腰呼哧呼哧地在碎石马路上奔跑着,引擎那懊丧的声音抖落到机场每个角落,又电波般散开去。

周振滇随同救护车到达卫生队,将躺在帆布折叠军用担架上的张喜良抬起来送到后车门,交给在车下等候的护士手里,刚要纵身跳下车,却被副连长李久存一声喝住:“别下来!”他正要问声为什么,只见李久存一步跨到司机旁的座位上,向司机示意地把手一挥:“走!”

“哎,老李,这是干什么去?”大惑不解地周振滇想站起来走到李久存身后问个明白。但由于救护车正大速度地拐弯,屁股抬起来又坐下,身子动弹不得。

一声不吭的李久存双手抓住座位前的铁把手,两眼紧紧盯着灯光扫射的路面,仿佛路两侧的黑暗里藏有杀机。

救护车前面两个大灯那雪亮的光柱直直地穿刺过去,从黑暗的心脏里挖出两条长长的隧道,好象要探明这黑暗世界的奥秘。

周振滇见李久存不说话,愈发感到狐疑。这是干什么?简直是在搞绑架。于是,他火了:“老李,你这是要拉我到那里去?狗东西,听到没有,我问你话呢?”

李久存雕像般依然一动不动。

救护车驶出机场南营门,越过通往油库区域的铁轨,前面便是一条笔直的柏油马路。这条柏油马路直通到市区。平展的柏油路面还是当年周振滇带领养场排参加铺设的。还有路两旁那直径均有一尺多的白杨树,也是当年,周振滇带领养场排参加栽种的。那时,这些白杨树的幼株才小手指般粗,几多沐雨栉风,已高大挺拨,枝繁叶茂。然而,当年的栽种人似乎并没有刻意留心它们的成长,当然也就谈不上引以自豪感喟。大概是他们无幸到如伞如盖的树冠下纳凉吧。

“李久存,你个――”周振滇猛地扑过去,双手象鹰隼抓小鸡似的钳住李久存的两个肩胛,双臂往后一拧,然而他脸上的愤怒立刻冻住了。他依稀发现,在李久存脸上亮闪闪的月光在流泻,还不时翻起浪花。是泪么?可男儿有泪不轻弹呵!发生了什么足以令他悲坳的事?周振滇的心猛地一沉,双手连连晃动着李久存的肩膀,“老李,出什么事了!嗯?莫非是秀芝她……”李久存见周振滇已预感到不测,便板不住说道:“秀芝嫂她……”

“秀芝她怎么啦?你快说呀!”

“方才市妇产医院来电话,说秀芝嫂难产。还说“还说什么,嗯?还说什么呀?”

“说让你马上去。”

“你骗我!”

“连长,是这么说的。是真的。”李久存的话虽然说得声音不大,也有些语无伦次,但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在用他的全部人格作担保。

救护车驶入市区后,沿有名的风凰山公园西侧的马路往南再行驶近两千米,便抵达市妇产医院。司机向左急打方向盘,救护车气嘘嘘地停在医院门诊部大门前那下弦月般的披厦下。

周振滇从救护车里忽然发现,在披厦下面的左角放着一辆手推车。车上铺着一条人造棉粉底儿碎花儿棉被。他的两眼猛地涨大了。这床棉被怎么和前不久秀芝新做的那条一模一样?怎么……莫非……他急忙从后车门跳下车,刚要往门里跑,突然听到大门旁响起低咽的嗡嘤的哭泣声。他停步一看,只见碑子院生产七队的三个社员以凄然的神态看着他,而那个低泣的是房东家的姑娘。无须再问什么,周振滇觉得一切都被证实了。秀芝是在漆黑的夜晚因难产被几个社员用手推车送到妇产医院来的。从碑子院到市妇产医院又是整整十二里远呵!看来,秀芝她……

“老周。”副连长李久存提醒地喊了他一声。

周振滇机械地跟在李久存身后。他的脚步虽然走得很快,但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却很轻,轻得几乎象一片落叶,好象生怕惊醒刚刚入睡的人。然而,就是这样轻的脚步,周振滇却感到自己的心都要被踩碎了。象残冬的薄冰一样,即便被个鸡蛋般大的石子一击,也会发生毁灭性的断裂。突然,他们的脚步在走廊的中间停住了。周振滇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也停住了。他觉得自己那怯懦的心脏象惧怕脚步再移动一样不敢动。

“你是周振滇同志吧?”一个四十开外的女医生迎面走过来,冷冷地问了一句。

“是。”周振滇不失军人仪表地挺直了身子。

“跟我来吧。”女医生一撩眼皮,不经意地瞥了周振滇一眼,转身走了。但是,就是这女医生不经意地一瞥,周振滇觉得一把冰冷的利刃捅进了心窝,浑身不由一阵战栗。那是怎样的一束目光呵!埋怨、责怪、轻蔑、鄙夷、愤懑、斥责、唾弃,几乎尽在其中。他立刻觉得自己垮了。虽然那僵硬躯体还笔直地挺着,但那已经不过是一只空壳儿,象发射完炮弹的炮管儿,而灵魂却巳经死了。他突然感到自己是个混帐王八蛋,是个极端自私的吝惜鬼,是个只知道向自己的妻子发泄性欲的公狗,是个被推上道德法庭的罪犯。

“进去吧。”李久存拉着神色麻木的周振滇的手臂,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不进抢救室而到办公室,因由不必直言。周振滇心里一清二楚。这间办公室大概刚刚粉刷过,怎么这样白呀!白得眩目,白得?人,白得没有一丝暖调子,白得象死人的脸,使人起心里发冷。

为什么只有一个女医生,为什么女医生经过抢救室时连头都不歪一下,以至于女医生命令似的叫他坐下并板着面孔反反复复地说了些什么,周振滇似乎都没去想,也似乎都没用心去听。因为从他的心胸到视野完全被一片白色霸占着: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白色的日光,白色的大褂,白色的面孔,甚至连女医生的眼珠儿都是白色的,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溶溶大雪覆盖着,浩瀚无垠,满目苍凉。

十九

二十天后,一件特大喜讯象正午暖融融的阳光一样将冻结般的场务连熨化了――场务连第三次获得“四好连队”的光荣称号。

“通信员!”副连长李久存象个很久未曾吊过嗓子的歌唱演员卯足劲儿把通信员喊来,吩咐道,“马上到市里商店买上几挂一千头儿的鞭炮,再来几把儿二踢脚,好好地崩崩他娘的晦气。”

“是!”通信员也可着嗓门喊,而且还一蹦老高,好象在欢呼一种解放。

这二十天来,在场务连指战员们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铅块似的阴云。张喜良的工伤事故,周振滇爱人的死,“四好连队”评比悬而未决,每一件都揪扯着人们的心。今天,连队又一次被评为“四好”这决不仅仅是因连队荣誉室里又增添一块奖状,而最重要的是说明基地首长对场务连全体指战员整整一年的辛勤努力和忘我奋斗的承认和肯定。大家还听说,今天副连长李久存已经把他的妻子接来了,将替周振滇担负起照料饿丫的任务。同时基地卫生队来电话讲,张喜良虽然烫伤严重,但经过战士们从四面八方找来的土方和偏方的治疗,不仅脱离了生命危险,并且伤愈后也不会留下什么残迹。真可谓三喜临门。难怪场务连一整天都沉浸在盛典般的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