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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歧大蛇的传说(2 / 3)

“那她最近有就医的记录或做过什么大手术吗?”

“完全没有。她的身体很好,已经有十年没有看过医生了。”

“真的吗?那就麻烦了……对了,毛发……”

“可是尸体的头部不见了呀!”

“不,我说的不是头发,是体毛。人类的身体上除了头发以外还有别的地方也长毛。通常在浴室的排水孔或厕所的马桶等处就可以找到头发以外的毛发。”

“体毛吗?的确,尸体上的体毛可以拿来做比对。可是,万一找不到体毛呢?”

“那就只有头发了。死者的住处应该可以找到掉落的头发吧?这是很容易的。不过,头发虽然可以拿来做比对,却不能当作百分之百的断定依据。因为找到的头发不见得是当事人的头发。此外就没有别的方法了。”

“没有了吗?”吉敷觉得有点意外,“最近她去看过牙齿,牙医那里好像有她的齿型。”

“齿型当然也可以拿来做比对。但是必须要有头部才行吧?”

“她也做了定期健康检查。检查的记录没有用处吗?”

“没有。定期健康检查的记录表不能说明什么。”

“这样啊!”吉敷心里暗自着急。可是专家都这么说了,应该确实是那样吧。他也只好相信了。

“您好,这里是波地家。” 吃过午饭,吉敷依照那个男人给的号码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声音听起来很优雅的老妇人。

“请问由起夫先生在吗?”

“在。请问您是哪位?”

“敝姓吉敷。”吉敷只报了姓,没有说自己是警察。

“喂。”一阵轻微的听筒接手声之后,换了一个男人来接电话。

“是波地由起夫先生吗?”

“是的。”

“我是搜查一课的吉敷。”

“啊……”

“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是的,我正在等您的电话。”

“我现在可以马上和你见面吗?你方便吗?”

“没有问题,我也想和您见面说。只是,您方便来我这里吗?如是您能来我这里那就太好了。”

“你住在哪里?”

“在本乡。”

“本乡?本乡的哪里?”

“旧古河庭园这里,您知道吗?” 波地很惶恐的样子,声音很小。吉敷知道他说的地方,那里以英国式建筑和纯英国庭园而闻名。

“我知道。”

“那么,我们一个小时以后在那里见面。我在正门附近等您。”

“好。你要一个小时才能到那里吗?”

“不,我随时都可以到。三十分钟以后也可以,因为离我家很近。”

“那就三十分钟后吧!” 吉敷说。

出租车一开过旧古河庭园的正门吉敷就下车了,没走几步,就看到穿着白衬衫和灰色西裤的波地由起夫站在细石子路上。

吉敷一边走近他,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这个男人。他的右手拿着大学的讲师上课或乡下医师出诊时拿的黑色皮包,圆脸上挂着一副无框眼镜,脸颊肉乎乎的,肤色较白,身材有一点点胖,而且矮小。

“波地先生。”吉敷上前打招呼。

他立刻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低着头道歉说:“家母身体不好,我担心她的身体,所以不得已才请您来这里。真的很抱歉。”

他的声音像女人一样轻柔。吉敷原以为电话时他顾忌母亲所以才小声说话。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如此,他说话的声音好像原本就很小。

“波地先生在大学里是……”

“啊,我是国文系的讲师。”

果然是讲师。虽然吉敷之前就猜测过他可能是学校里的讲师,不过,这个看起来很内向的男人实在不像每天面对众多学生以教授知识为业的老师。

“边走边说好吗?”吉敷说。于是两个人便并肩往园内走。

“这个地方真不错。”吉敷说。

这倒是实话,一点都不虚假。今天的天气很好,春天的阳光让人非常愉快。踩着细石子路走向庭园内时,外面本乡路上车水马龙的喧嚣之声渐渐消失了,而自己的鞋子踩踏在细石子路上的声音则越来越清楚。

眼前有一座乌黑而老旧的石造洋房,相当大,就像座小型城堡。从洋房旁边的石阶走下去,左右两边是整理得非常好的花草丛。再往前走,就是一大片种植着玫瑰的庭园。一位老人带着小孩在他们的前面慢慢走着。

“你常来这里吗?”吉敷问。

“是的。想要散步或静静思考事情时,这里是非常理想的地方。”波地仍然非常谨慎。“本来应该请您到家里,但是家里只有我和家母两个人,万一听到我们的谈话她开始担心的话就麻烦了,所以只好劳驾您来这里。”波地又这么说了。

“哦?府上只有你和令堂两个人吗?”吉敷说。由此看来,波地应该还没有结婚。

波地轻轻地点了头。

“可以去那边的长椅坐吗?”吉敷提议。今天他已经走了很多路了。

这个庭园的面积看似很广,但是环视四周,却可以抬头从周围的树梢缝隙里看到高高耸立的大楼。虽然听不到都会的喧嚣之声,但这里毕竟还是处于都会的中心。

“这么舒服的阳光让人想好好地晒晒太阳。”吉敷闲话家常般地说着。波地用闪烁的眼神看着吉敷。

“可是,在这么好的天气里却必须谈论令人不愉快的杀人事件。这是我的工作,不得不如此呀!”吉敷又说。

波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认为发生在山阴地区的那件分尸案的死者就是贵校的青木恭子小姐吧?”吉敷话题一转,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很显然,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但是波地好像还处于警戒的心态中,仍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只是用力点了点头,却还是不说话。

“波地先生现在是K学院大学国文系的讲师吧?”

“是的。”他终于开口了。

“你曾经用匿名的方式写信给警方吧?”

波地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我无法沉默。”然后抬起头对吉敷说:“请不要让学校知道我找你谈话的事情。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奇怪,但是,我是为了我的母亲。如果我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她一定会受不了的。”

因为吉敷没有回应,波地便又说了一次:“可以吗?可以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好吧,我答应你。”

听到吉敷这么说,波地立刻露出放心的表情。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少年。

“我怀疑山阴地区的那个分尸案的死者就是青木恭子……是的,我现在可以确信,我认为那就是青木小姐。”

“那封匿名信是前天寄出的吧?”

从邮戳看来,匿名信是前天寄出的。

“为什么你会这样认为呢?我认为你好像太早下定论了。”

确实是太早了。一般而言,命案见报后,如果案情久久没有进展,总要经过几个星期才会有人向警方通报种种可疑的迹象。但是,这个案件发生的时间是四月二十日星期五,二十一日星期六的早上媒体才公布这个事件,而这位波地先生却在二十四日星期二就写信给警方,和媒体报道的时间只差三天。

因为在同一所大学里工作,所以星期一,也就是二十三日,他见青木没有去学校就知道了吗?只因没有看到她去学校这个小小的依据就能写信给警方认为死者是青木恭子吗?

应该不至于吧!一定有什么原因让这个男人认定死者是青木恭子。那么,是什么原因呢?

接着,波地说出了吉敷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

“因为大豆和麦子。”

“大豆和麦子?”吉敷不明白波地的意思,反问道:“你说大豆和麦子?这是什么意思?”

波地显然因为吉敷的反应而吓了一跳。他有点惶恐地说:“报纸上说,在山阴地区发现的装着身体部分的行李箱里有大豆和麦子……”

“啊!” 吉敷终于想起来了,他完全忘了这件事。“没错,尸体的躯干部分的旁边确实有大豆与麦粒。但是这表示了什么吗?”

波地低着头,终于下了决心般说:“因为我想到那可能和‘五谷的起源’有关。”

“五谷的起源?” 这是吉敷从来没有听过的字眼。“那是什么?”

“《古事记》里的一段文字……刑警先生,您读过《古事记》吗?”波地非常抱歉似的说。

“没有。”吉敷老实地回答,“所以,如果你能用外行人也能很快就明白的方式简单说明一下,那就太感激不尽了。”

“嗯……我会试着说明。因为我要说的事情都和《古事记》有关,所以前面的说明或许有点困难……‘五谷的起源’是说:出云传说里的英雄须佐之男因为举止太过粗暴,以至于被放逐到高天原。他来到地面时,因为饥饿而向一位女子乞食,这位女子的名字叫大气都比卖。

“这时大气都比卖便从鼻子、嘴巴和屁股里拿出许多食物给须佐之男吃。可是须佐之男却认为大气都比卖的行为很无礼,就杀了大气都比卖。结果死掉的大气都比卖的身体便长出了各种植物的芽。

“具体地说,大气都比卖的头部长出了蚕,两个眼睛长出稻穗,两只耳朵长出小米,鼻孔长出小红豆,阴部长出小麦,臀部长出大豆。这里的五谷,就是人类赖以为生的粮食。《古事记》里有这样的记载。”

“哦,原来如此。那么,这个五谷起源的传说和……”

吉敷边说边想。在山阴发现的尸体竟然会和五谷起源的传说扯上关系,这倒是他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这么说来,这是一桩蓄意杀人的命案喽?和尸体一起被发现的大豆和麦子原来是有意义的。只是,为什么会发生命案呢?凶手是谁呢?

慢着慢着!吉敷又想到一点。他现在理解到大豆和麦子是有意义的,但是,这个意义和青木恭子被杀有关联吗?大豆和麦子提示了《古事记》里的五谷起源说,这为什么和青木恭子成为被害人有关呢?

“以前青木小姐曾经因为《古事记》里这一段的解释和某个人发生过很大的争辩。这件事情很有名,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吉敷才说出心中的疑问,波地就如此回答。

某个人?吉敷的神经不禁紧张起来。某个人是谁?这个人的心中因此而埋下了杀人的动机吗?波地没有直接这样说,就是要吉敷自己想到这一点吧?

“波地先生,你心中已有嫌疑犯的人选了吧?你想告诉我的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警方,死者极可能是青木小姐。至于其他的事情要请警方自己去判断和调查了。”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和她有争辩的人是谁吗?”

吉敷一提出这个要求,波地立刻一脸为难的表情。他大概突然发觉:事到如今,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人名不正是表示这个人就是他心中认为的凶手吗?

“是谁?和青木小姐因为五谷起源的传说而有重大争论的人是谁?”吉敷又问了一次,但是波地仍然一脸困惑,不知该不该说的模样。于是吉敷便换了一个方法问:“是男还是女?”

“是女性。”波地终于说了。

“女性?那么,是和她同一个研究室里的助手们中的一个吗?”

“是的。”

“谁?”

“是学校里大家都知道的人,所以……”波地的说法根本是在推托。

“和青木小姐一样,都是中菌老师的历史民族学研究室的人……”

“同一个研究室的人是……”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野村操。”

“野村操!”

吉敷回想今天早上的事情,很快就想起那个穿着白色工作服、长长的直发、皮色特别白皙、眼神有些严厉的女人。中菌在很偶然的情况下还特别介绍她给吉敷认识。那个女人就是青木恭子的对手吗?

“今天早上我见过你说的野村操小姐了。在中菌老师的介绍下,我已经见过她了。”

“哦,是吗?”

“因为‘五谷的起源’问题她和青木恭子小姐有过争论吗?”

“不,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她们两个人几乎已经到了凡事都要对立的地步。她们对立的原因绝对不只是为了‘五谷的起源’问题。在学术上,她们一直视彼此为竞争对手。不过除了学术上外,或许在别的事情上她们也是竞争的对手。大家都知道,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根据波地由起夫的说法,青木和野村两个女人从过去到现在一直是两个极端不同的人。以下就是波地由起夫的说明。

关于青木恭子的来历,就如上午中菌所说,她出身名门,既美丽又有能力,是名副其实的才女。T大毕业后,她就进入中菌任教的K学院大学的研究所就读。

由于她的表现太过优秀,所以大家都认为她很快就可以成为副教授。她虽然没有特别与众不同的学术创作,但是很会读书,逐步研读前人的研究,做学问的态度非常严谨。学界的大人物们也都相当欣赏她的这个优点。这点对她很有利。

至于野村操,她的父亲是出云市县立高中的历史老师,家里有兄妹三人,她排行老二,家境并不富裕。

大学的时候,她就读于当地的国立S大学,在那所大学的教授介绍下,她才会来到K学院大学,进入研究所。她是来到这里以后才认识中菌和青木的。野村操除了出生于出云这个背景外,对于出云神话,尤其是“八歧大蛇”传说更是有相当的研究,并想以此为终生研究对象。

她在《古事记》、《日本书纪》和《出云国风土记》上的研究成果,连中菌也略逊一筹。受到死去的父亲影响,她从小就爱看书,而且跟着父亲几乎走遍了整个出云地方,可以说也是受了地利。

她也像青木一样,经常在史学学报上写文章发表自己的看法。她的特点就是:以自己的亲身体验为本,发表非常大胆的言论。

波地由起夫在做上面的说明时,还打开手上的黑色提包,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吉敷。

“这是文学院的学生和毕业校友出版的同人志,上面有野村操描述自己的文章。”波地说。

小册子的封面上有“神有月”三个字。吉敷翻到波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那是野村操所写的一篇文字。

从外貌来说,野村操确实比不上青木恭子,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这篇以《我》为题的文章里,野村如此描述自己的容貌:

“我的脸长得很像横田町小森神乐[1]里的稻田媛。岛根的女性大多脸较长,肤色较白,眼睛细长且单眼皮,我也是。因为肤色较白,所以小时候的绰号经常是‘兔子’或‘因幡的白兔 [2]。”此外“脸上有很多雀斑”、“中分的直发长达肩膀”、“也有人说我长得像米亚·法罗[3] ”。文章里甚至出现了“以现代人的标准而言,这样的长相绝对称不上是美人。”这样的文字。

吉敷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研究室里见过的野村的脸,觉得她对自身的描述基本上是客观而且正确的。

根据波地的形容,中菌教授似乎也被野村操的才能所吸引,让她经常在自己的身边,还帮她搜集资料和完成论文,十分照顾她。到野外做研究有时也会带她一起去。

中菌教授对她好的第一个原因是基于对她论文的欣赏。根据中菌身边的人透露,野村操对于传说和神话常有出人意料的解释,中菌本身也因此学到不少东西;第二个原因当然还是因为野村操其实也是位有魅力的女性。虽然野村操说自己不是美女,但她也绝对不是一个丑女。她和出身名门、毕业自名校而且才貌双全的青木恭子其实各有各的魅力。

中菌教授对野村操特别照顾的事青木恭子当然会不以为然。毕竟她和中菌教授认识的时间更长,也早就有交往。青木恭子在T大就读时就已经认识中菌教授了。因此青木恭子才会对野村操发表在大学学报上的论文做出情绪性的攻击。对于那样的攻击,野村当然不会坐视不理。于是两个人之间就有了强烈的敌意。

从这两个人的情形看来,校园内似乎有中菌教授和这两个女人都相当有交情的传闻吧?可是吉敷今天早上和中菌教授见面时,他却表示并非如此。

不管怎么说,至少青木恭子一开始就有和中菌教授结婚的想法,并且以此为前提和中菌教授交往。然后野村却突然出现了。

野村操是否有和中菌结婚的想法呢?她不说谁也不知道。或许她本来没有那种意思,可是在青木过度的敌意下而产生了抢走中菌的想法。会不会是这样的呢?

“原来如此。”吉敷说。他终于了解了,这个校园里果然有青木恭子的敌人,而且是一个劲敌。

“所以说,《古事记》的‘五谷的起源’只是她们众多争论中的一个?”

“是的。就是那样。”

“她们还为《古事记》里的什么观点争论过?”

“很多。她们对《古事记》的看法全然不同,整个《古事记》都是她们争论的对象。她们对《古事记》的看法从根本上就有明显的不同。”

“请举例说明一下。”

“野村操认为出现在《古事记》里的每一段传说都是实际发生过的事情,或是因为某些事情而间接衍生出来的,所以必须好好地分析那些传说,借此来考察古代历史上的史实。可是,青木恭子却认为《古事记》完全是虚幻,是后人幻想出来的,把幻想当作学问来研究是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在这一点上她们的立场就是完全对立的。

“她们的这种对立在争论‘五谷的起源’时变得更加极端。野村为了找出‘五谷的起源’,要进行许多野外考察。可是青木彻底地怀疑这种考察有何意义。在青木的想法里,‘五谷的起源’是民众以小说家般的想象力幻想出来的故事。为幻想出来的故事寻找意义根本就是无聊的事情。”

“原来如此。”

“可是,她们并不是在《古事记》上才互相对立的。她们凡事都要采取对立的态度,凡是和对方有关联的事,都是自己厌恶的目标。所以当然也会讨厌对方所写的论文。凡是野村所写的青木都一一反驳,而且都是情绪化地反驳。”

“这可以说是同行相忌吧!”

“是。不过也不完全是,我认为让她们两个人对立的原因也有不属于学术的。”

“那么,她们两个人的争执谁比较有优势?”

“这个嘛……很抱歉……”

“这个问题好像超出你能回答的范围。”

“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学术上的争论无法定胜负。”

“啊,这样啊!但是……”

“但是……但是今年发生了一件决定性的事情。那就是利用X光读取出云的大刀上‘额田部臣’这四个有意义的象眼铭文的事。那发生在今年一月,虽然这是学术上的事情,但也曾经轰动一时,媒体有很多相关的报道。您不知道这件事吗?”

“啊,我记得这件事。我以为只是挖掘出大刀而已。不是那样的吗?”

“嗯,不是那样。那种事情我也是门外汉,所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不过,那把大刀早就被挖掘出来了,那是大正年间从冈田山一号古墓挖掘出来的出云古物。”

“啊,是那样的吗?”

“是的。但是那把大刀被挖掘出来的时候腐蚀的情况非常严重,所以岛根县政府就把它送到元兴寺文化财产研究所,在那里进行防腐蚀的保护处理,结果就在进行X光调查的过程中无意发现了‘额田部臣’这四个字。”

“这算是学术上的重要发现吗?”

“当然是重要的发现了!虽然重要到什么程度要经过长时间的调查才能更清楚地断定,但是目前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发现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改写了历史。因为大刀上的‘额田部臣’是一个姓氏,而冈田山一号墓是六世纪后半叶建造的坟墓,这表示出云地方在六世纪后半叶就已经有姓氏制度了。因此,这也可以直接证明出云在六世纪后半叶已经隶属大和朝廷的管辖了。这当然某种程度地改写了我们已经认定的历史。”

“也就是说,这对日本这个国家到底是何时建立的有重大的影响?”

“对,就是这个意思。日本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的是个争论很久的大问题,所以说‘额田部臣’是一个大发现,也是学术上的一个大事件。”

吉敷觉得波地在谈论这个话题时显得特别带劲儿,凸显了他这个人的学者本性。

“关于日本到底何时成为统一国家的这个问题,根据《古事记》、《日本书纪》与中国史书上的记载以及一些文献资料,一般都认为是八世纪,这几乎已成为学术上的定论。但是,最近有些学者认为应该是更早,大约五世纪中叶或六世纪初,日本就已经是一个统一的国家了。这个说法也越来越得到学者们的认同。历史民族学研究室的中菌老师也倾向支持这个说法。这几年来,这两派学者互相争论,不过也有学者认为日本统一的时间应该在七世纪左右,同样也获得了一些支持。”

“哦。”

“野村操就是七世纪说的支持者,她认为进入七世纪以后大和朝廷才有可能统一日本。至于青木,她或许是遵从恩师中菌的想法,认为大和朝廷在五或六世纪就已经统一了日本。”

“嗯。”

“因为争论的舞台是古代,所以很难清楚地判断谁的说法正确,因此也难说她们两个人到底谁比较占优势。可是,‘额田部臣’事件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出胜负了。大刀铭文的发现明明白白地否定了大和朝廷在七世纪才统一国家的说法,也就是说野村操被打败了。在学术界里,这是很少见的情形。”

“的确,的确……”吉敷自言自语地说着,还点了好几次头。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伏笔,因为后来还发生了更加具有决定性的事情。”

波地的语气显得很平静,但是吉敷却不禁探出身体伸长了脖子。

[1] 日本传统表演。

[2] 出现在出云神话里的兔子。

[3] 米亚·法罗 (Mia Farrow,1945),美国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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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在学术上的论战一向激烈,旁人也都屏息以观。这次也一样。可是到了今年……应该说从去年秋天就开始了,她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一场非常不愉快的论战,主要和八歧大蛇传说有关。”

“八歧大蛇传说!”吉敷忍不住脱口而出。

“您知道八歧大蛇传说吗?”

“嗯,知道个大概。”

“那是出现在《古事记》和《日本书纪》里,属于出云系列的英雄故事。主要的故事内容是:须佐之男这位出云的英雄救了即将被大蛇吃掉的栉名田比卖——也叫稻田媛,她是手名椎和足名椎这对老夫妇的女儿,须佐之男还娶了栉名田比卖。

“出现在这个传说里的怪物——八歧大蛇,必定象征着什么。这种想法是学术界传统的思考模式,野村操既然是学术界的一员,当然也有这样的想法。基于这样的想法,她对八歧大蛇传说做了许多方面的考察,寻求八歧大蛇的象征意义。

“前面好像已经说过了,野村小姐似乎想把研究八歧大蛇传说当作一生最重要的工作。她曾经在自己的文章里表示过,要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研究出云系的神话。

“野村小姐的父亲也是一位历史研究者,虽然不属于学术界,却终生致力于历史研究工作,专门研究出云系传说,可以说是一位乡土史学家。

“野村小姐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到出云的各个地方考察、研究,也常常从父亲的藏书中接触到《出云国风土记》或《古事记》之类的书籍。她一定从小就下定决心要继承父亲的研究吧。

“就这样,八歧大蛇传说成为野村父女两代的研究主题之一,他们对于这个传说做了很多分析。因为已经做了许久的分析与研究,所以野村小姐带着满满的自信,在《史学院学报·秋季号》上发表了她对大蛇的看法。

“野村小姐这篇以《出云·八歧大蛇传说私考》为题的论文看法非常大胆,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篇很有冲击性的论文,当然引起了学界内外的注意。

“中菌老师早就知道野村小姐对研究八歧大蛇传说有极大的兴趣,并且知道她为了要在学报上发表论文付出了很多努力,所以在野村小姐完成论文的过程中给了她许多意见,努力帮助她让论文更加完善。

“因为中菌老师的帮忙,野村小姐对自己的论文相当有信心,除了把自己的研究生涯赌在这篇论文上外,也把过世父亲的名誉赌在这个论述上。因为最早提出这个论述的人正是她的父亲。

“可是,她的这个论述却被宿敌青木恭子攻击得体无完肤。如果只是论述上的攻击也就罢了,问题是青木恭子发表反驳论文的地方竟然是下一期的史学院学报。那是临时增刊,而且还是为了刊载反驳野村的论述而特别出版的。中菌教授好像还为这份学报的出版出了很大的力。

“而且此次青木小姐的反驳比起以前多次的反驳更加有力。青木小姐的论文写得很完整,她把野村小姐的弱点一一抓了出来。也就是说,青木小姐的这篇论文很可能得到了中菌老师的全力协助。因为那些弱点都是野村小姐在完成论文前中菌老师曾经提出疑问的部分。”

“原来如此。由此看来,青木论文的完成与发表中菌教授都出了很大的力气。是吧?”

“是的。”

看来,青木恭子很漂亮地拉拢了中菌贞夫,让中菌站在她那一边。

“青木进行第二次反驳的时候也是相同的情形。”

“什么?第二次反驳?”

“是的,还有第二次。自己的论述被青木小姐反驳,野村小姐便在《史学院学报·冬季号》提出反对青木小姐见解的言论。结果青木小姐便在《史学院学报》初春的增刊里再度提出反驳。青木小姐的第二次反驳可以说进行得更彻底。”

“这个……大学里经常出版和发行学报这种东西吗?”

“不,学报通常一季只发行一次。原则上,本校的史学院学报也是季刊的发行方式。可是,如果有特别要发表的论文却排不进季刊里时,也会有特别的增刊,这种事情偶尔也会发生。不过,连着发行两次增刊就太特别了,更何况连着两次都是中菌教授为青木小姐而特别发行的。对野村小姐而言,恩师的行为恐怕比青木小姐的反驳更让她难以接受吧?只是论述上的对立也就罢了,如果还有其他意义的话,事情就复杂了。”波地说,“我的意思是,这件事还关系着她们两个人对副教授之职的竞争。”

“哦。”

“为了能升格为副教授,第一个要打通的关卡当然就是中菌教授,此外还要能获得其他教授们的支持与认同。”

“是啊。”

“因此,不断地在学报上发表优秀的论文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种事是一定要做的。”

“没错。”

“可是,万一发表的论文引起了争论,很可能让自己处于被动。”

“啊,是有这种可能。”

“因此,争论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在争论中获胜才行。”

“嗯。”

“然而,在这一次的学术争论中,野村小姐的假设论述实在太大胆了,这固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可是,连外行人的我都觉得青木小姐的说法比较有道理。”

“哦?真的吗?”

“是的。我虽然是门外汉,但也觉得野村小姐的说法尽管很有意思,却也有很多值得再检讨的地方。”波地说。

这么说来,野村操不仅在副教授职位争夺战里处于劣势,在争取中菌支持上也居于下风。

“野村小姐好像认为这一切都是中菌老师的缘故。”波地语气平淡地说着,“她认为因为中菌老师站在青木小姐那一边,所以自己才落败了。这是她对周围的人透露的想法。”

这应该是某种程度的事实吧?不管是从学生的立场还是从女性的立场,野村操一定都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而这一切很可能都在青木的计划之中。

“如此一来,野村小姐成为副教授的路就断送了吗?”吉敷问。

“不,并不会因此就断送。只是,因为那个事件,野村小姐不可能比青木小姐早一日成为副教授而已。”

“明白了。”吉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想着。这么说来,野村操是落入连败两场的局面了。就算五谷的起源之说无法分出胜负,但在日本何时成为统一国家的论争上,由于冈田山一号墓的大刀铭文,野村操第一次落败了。接着又在八歧大蛇传说的论战中处于弱势,这就是第二次了。关于大蛇的论战这一次,如果中菌教授没有站在青木那边,或许野村不会落败。

“野村小姐因这一次的落败而心里非常不舒服。因为他们父女两代研究八歧大蛇传说所经历的时间与付出的努力绝非平常的研究者所能比,至少青木小姐在这个题目上的研究绝对没有她多。我一直很关心青木小姐所做的研究,我认为她是最近才开始研究出云传说的。因为她以前的研究大都与横穴墓有关,她所写的熊本县山鹿市横穴墓群的浮雕论文有很好的评价。”

“你的意思是,青木最近才开始研究出云传说的?”

“是的。恐怕是两三年前才开始的吧。我是这么认为的。”

原来如此。历经两代的研究成果却被才开始研究两三年的人轻易地否定了,野村操的心情可想而知。难怪她会认为若非中菌的协助,青木绝无可能提出那样的反驳。不用想也知道,野村操一定会对青木恭子产生怨恨的心理。

“波地先生。”吉敷说,“野村小姐对八歧大蛇传说的研究会从此就被学界抛弃吗?”

“简单地说就是这样。我认为野村小姐对八歧大蛇传说的解释很难再登上学界的舞台了。”

历经父女两代的研究才完成的八歧大蛇传说新论从此就被学界的舞台遗弃了。

“那么中菌先生和野村小姐两个人的关系有什么变化吗?”

“当然有。野村小姐形同被赶走,而青木小姐和中菌老师更在上一个月底宣布订婚了……”

“果然是这样。”吉敷感叹似的说。

“据野村小姐的朋友说,野村小姐因此陷入几近疯狂的状态。这也难怪,接二连三地受到打击,换谁都会很痛苦吧。”

吉敷双手抱胸,听着波地的话。他很清楚地看到了杀人的动机。

波地还特地为吉敷带来刊载着野村操和青木恭子所写的与八歧大蛇传说有关文章的史学院学报。

那是没有任何装饰,只用一张薄薄的灰色纸当封面的刊物。目录就印在封面上,除了目录,封面上还有印得很大的史学院学报等几个大字,封面的最下面一行则印着K学院大学和出刊的年份。一本是一九八四年的,三本是一九八三年的。波地表示这几册学报都可以借给吉敷,直到他用完为止。

和波地道别后,吉敷为应该先看论文的内容还是先去见野村而犹豫了一会儿。结果他还是先打开学报来看,但太过专业的内容让他阅读起来感觉很费解,再加上咬文嚼字的文句,他就更难理解文章的内容了。他觉得这样的文章绝对不是在咖啡厅里坐半个小时就可以理解的东西,而是必须正襟危坐,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才能看懂的。

于是吉敷决定先打电话到K学院大学再看看下一步要怎么做。如果打电话之后仍然找不到人,那今天就乖乖地读学报吧!

吉敷打电话到K学院大学询问了历史民族学研究室的电话号码后,又重打了一次。来接电话的好像是一个男学生,他说野村操已经回去了。不得已,吉敷只好吐露自己警察的身份,要求那位男学生说出野村操的住处。于是男学生说井之线的东松原站,完整的地址是世田谷区羽根木二丁目,野村操独自住在那边的出租公寓里。吉敷也问出了野村住处的电话号码。

吉敷在东松原站下车,穿过夕阳下的住宅街道,很快就找到了野村操住的公寓。自从当了刑警以后,吉敷从来没有迷过路。要按住址在东京找房子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吧,当时吉敷要在大阪找一间公寓,问了好多人后仍然找不到,那是一种痛苦的经历。

野村操住的公寓是最近常见的活动式两层建筑。这幢象牙色的四方形建筑物看起来很像是钢筋水泥造的,其实不然。

野村的房间在一楼。吉敷从门旁的小窗户感觉到房间里有人。他听到了轻微的水流声,大概是野村独自在家准备晚餐吧。

吉敷按了门铃,但没有人来应门。他又按了一次,流水的声音停止了。

“哪一位?”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

“我是今天早上在学校和你见过面的刑警,我姓吉敷。”吉敷掏出警察证,从门上的窥视窗给对方看。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很职业化,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口气。

门开了,出现在吉敷眼前的是早上才见过的野村操的白皙脸庞。她的一头直发垂挂在脸的左右。

野村的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如她自己在文章上形容的,她单眼皮,有着出云地方女性特有的细长眼睛。此时她正以那样的眼睛带着警戒的眼神注视着吉敷。她慌慌张张地擦拭着手,左手的手腕上还有闪烁着水珠的光芒。

“我想请教你一些事情,所以登门来拜访。”吉敷一边说,一边巡视着房间内的情形。里面有一张吃饭用的小桌子和两张折叠椅。

小桌子后面是嵌着毛玻璃的窗户。这是一间大约六张榻榻米大小的起居间。玻璃窗开着一条小缝,可以看到里面房间的墙壁。卧室里有组合的书架,上面排列着淡褐色封面的专业书。

“非现在不可吗?”野村操冷漠地说。这个女人的声音好像生来就冷漠而小。

“可以的话,我希望现在就谈。”

“我正在忙。”她说。

“很快就可以说完,不会花太多时间。”吉敷仍然希望今天就可以和野村谈话。

野村低着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如果非现在谈不可的话,我希望不要在这里谈。我不想被附近的人看到我和警方的人说话,所以……”

“所以?”吉敷心里重复着野村的这句话,并且期待她说下去。

但是她并没有立刻接下去说,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从那边的路直走到赤堤路的尽头,在那个十字路口有一家叫‘古力古力’的咖啡厅。你能在那边等我吗?我很快就会过去。”

吉敷虽然不太喜欢这提议,但看野村操的表情似乎不容人拒绝,只好答应了。

进入野村操指定的咖啡厅后,吉敷从皮包里拿出学报,从日期早的开始看起。等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野村操现身。

她慢慢地坐在面对吉敷的位置上。

“让你久等了。”她说。

吉敷注意到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她低垂的脸庞上好像还化着淡淡的妆。吉敷合上史学院学报。野村操的眼睛注视着吉敷的手指。

“您说有事情要问我,是什么事呢?” 野村操虽然在问吉敷,但是却不看他。她的声音还是在颤抖。

“我的时间不多,还有很多资料要在明天以前调查清楚。”

此时服务生来问要点什么饮料,她小声说了“柠檬茶”。

吉敷看着她的样子,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自我怀疑起来。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眼前的女子当作嫌疑犯。

“你好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立场。”吉敷说。

野村操立刻抬起头,直视着吉敷:“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的口气有点严肃。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吉敷说。

“刑警先生,您的意思该不会是说我是什么案子的嫌疑犯吧?”

“我不得不这么说。时间不多,我们就直接进入主题吧!”

很明显,眼前这位女子就是杀害青木恭子的最重要的嫌疑犯。吉敷看着野村操,心里这么想着。虽然在山阴地区发生的分尸案还没有证实被害人就是青木恭子,但是从已经掌握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死者真的是青木恭子,那么涉嫌杀人的人想来想去就只有野村操一个了。因为只有她才会在强烈的恨意下以那么残酷的手段杀死青木恭子。

因为青木是在“出云一号”的个人包厢内被杀死和分尸的,因此四月十九日到二十日之间野村操必定也在“出云一号”的列车上。

这是理论上的结论。从种种事实来看,应该没有人会认为当时野村操不在“出云一号”里。吉敷现在想确定的就是野村操会不会隐瞒自己在那班列车上的事实。

“我现在要问的事情应该可以帮助你认清自己的立场吧!四月十九日的黄昏,你从东京车站搭乘蓝色列车去旅行,对吧?或者,你的答案是否定的?”吉敷尽量以冷漠的表情对野村操提出问题。他心想野村操一定会否认。但是,他想错了。

“没错,我是出去旅行了。”

野村操的答案让吉敷大感意外。“什么?”吉敷的心里这么叫着。

“搭乘蓝色列车吗?”

“是的。”

女人的心意实在难以捉摸啊!吉敷不禁如此想。

“你搭乘的是十八点十五分从东京车站开出去的‘出云一号’吧?是吗?”

这时,野村操摇头说:“不是,是十八点开出的‘富士号’。”

“什么?”吉敷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说你十九日的黄昏时搭乘的是十八点开出去的‘富士号’?”

“嗯,是的。”野村操淡然地说。

于是吉敷从装着波地放在他这边的史学院学报的皮包中拿出列车时刻表。他翻到东海道线下行列车那一页,很快就找到了“富士号”的时刻表。

“富士号”就在“出云一号”的旁边,一个是十八点发车,一个是十八点十五分发车,它们离开东京车站的时间相差十五分钟。

“‘富士号’是十八点从东京发车,前往宫崎的列车吗?”

“是的。”野村操的回答十分坦率,可以说是有问必答。

她搭的车是前往宫崎的,那已经到九州了,方向完全不对。而分尸案是在山阴地区发现的,尸体被人从“出云一号”弃置在支线列车的行李架上。

图八

吉敷仔细地检视“富士号”与“出云一号”行经的路线。先发车的虽然是“富士号”,但是“出云一号”可不可能在某一站追上“富士号”呢?

没有。这两班列车发出后,相隔的时间越拉越长。在东京车站时相隔十五分钟发车,到达名古屋车站时,两班列车前后相差已达二十二分钟。

离开名古屋后,这两班列车就开始“分道扬镳”,“富士号”走山阳本线,往九州的方向前进,而“出云一号”走山阴本线,进入出云地区。这两班列车真正的分歧点是京都,但看时刻表就可以知道它们都没有在京都停车。

如果眼前这个女人真的搭乘了“富士号”,那么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再怀疑她,应该速速离去才对。可是,那是在她的确搭乘了“富士号”的情况下。如果这个女人是凶手,那么她搭乘的一定是“出云一号”。既然她说她搭乘的是“富士号”,那么她能证明自己的话吗?吉敷认为她无法证明。

“你能证明自己真的搭乘了‘富士号’吗?”吉敷冷冷地说。他不相信野村操能证明这一点。

“我能。”野村操很清楚地答道。

她这句话让吉敷几乎停止呼吸。“这是不可能的!”吉敷在内心里这样叫喊着。

于是野村操从放在膝盖上的皮包里拿出数张彩色照片。她正要把照片摆放在吉敷眼前的时候,服务生送柠檬茶来了,所以她拿着照片的手就在半空中悬了一会儿。

“这是我当时在‘富士号’的一号车厢内拍的照片。有请乘务员帮我拍的,也有请别的乘客帮我和乘务员合拍的照片。如果需要,你可以带回去调查。你可以拿着照片去问当时的乘务员,这位乘务员一定可以为我证明,我确实一直都待在‘富士号’上。我在列车行驶的时间里和这位乘务员打过好几次照面。”

吉敷满脸失望地接过照片。没错,确实是眼前这个女人的照片。他心里满是“怎么会有这种事”的感觉。

“那么,你在名古屋下过车吗?一定是吧!你在名古屋下车,然后上了‘出云一号’。”

“请看这张照片……”野村操伸出手,从吉敷手中抽出其中一张照片说,“这是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二十日的早上拍的照片。请看我的背后。从窗户可以看到那里是福山车站的站内,月台的看板上有站名。福山车站是山阳本线的车站。这张照片也是请乘务员帮忙拍的,请拿着这张照片去问那位乘务员,我想他一定还记得我。”

吉敷无话可说了,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谁在变魔法吗?

“你去九州了?”过了好一阵子,吉敷才好不容易找到一句话来问。

“是的。”

“去了九州的什么地方?”

“先去了大分县的安心院,然后再去鹿儿岛。”

“正式请假去的?”

“是的。”

“假期到什么时候结束?”

“到星期日。那天是二十二号。我是星期日的晚上从鹿儿岛坐飞机回来的。”

吉敷觉得应该问清楚更详细的行踪。要问的话,就一定要拿记事簿出来做记录,但是他一点也不想拿出记事簿。

知道了她的详细行踪又能怎样?这是吉敷此时的心情。因为只要这个女人没有搭乘“出云一号”,在山阴发现的分尸案就与她无关,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调查她了。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搭乘“富士号”去了九州,她就不可能是杀死青木的凶手。看来自己必须另寻具备杀人动机的人才行。

“可是,可能行凶的人只有你……”吉敷本来是在喃喃自语,并非有意说给野村操听,但是话一说完,他突然想让眼前的女人听听他说的话,便继续说道:“你和青木恭子因为五谷的起源问题以及八歧大蛇传说的解释上有过很大的争论。并且在争论古代日本何时成为统一国家的问题上因为冈田山一号墓的大刀铭文而败给了青木恭子。”

吉敷看到野村操在自己述说这段话的时候脸色曾经有所变化。不过,他无法判断是哪一句话触动了她。

野村操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她说:“这一定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吧?我猜大概是国文系的某个讲师说的吧!青木恭子小姐很受异性欢迎,大学里有很多人喜欢她,其中国文系的人最迷恋她。因为追不上而做了错误的推测,这并非奇怪的事情。”

吉敷默默地听她说。

“但是,刑警先生,学问上的争论说来简单,但是您到底理解到什么程度了呢?您曾经认真地读过一遍《古事记》吗?一个从没有好好看过《古事记》的人却随便来批评别人在学术上的争论,这样的言论我不想听。”野村操不屑地说。

“刚才您好像在看学报。我想您一定看不懂,觉得那都是莫名其妙的东西吧?我的话或许很无礼,但我还是要说。如果您要批评我们的争论,请回去认真地看过《古事记》出云系传说的部分之后再做批评吧!”她的意思分明就是叫吉敷回去读书,“还有,刑警先生,我为什么一定要接受您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询问呢?我不明白您来调查我的理由何在。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无法证明山阴地区发现的尸体就是青木恭子吧?”

对吉敷而言,野村操的这句话正好击中他的痛处,也是野村操此刻最有效的反击方式。

“应该还没有证明死者就是青木恭子吧?为什么平白无故就来找我?我不明白。我完全不知道那位受害者到底是谁,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应该没有理由为了一个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人而受到警察的盘问。不是这样吗?难道警方已经确认死者就是青木恭子了?”

吉敷觉得不太愉快,因为目前确实无法证实死者就是青木恭子。眼前这个女人很清楚地知道:她搭乘的列车是“富士号”与无法断定死者的身份就是她保护自己的两道防线。

吉敷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和心里已经动摇的信念奋战。他开始产生“或许凶手并不是眼前的女人,那么凶手在哪里?是什么样的人?”的想法。

“目前确实还不能证实死者到底是不是青木恭子,不过,迟早会证实的。”

“我觉得根本没有办法证实这件事。”

“有办法。你应该知道,不是吗?”

“您说我应该知道?有什么办法?”

“头。只要找到头部就能证明了。牙医那里有青木恭子的齿型。”

野村操听吉敷这么说,轻轻笑了。

“哦?是那样吗?但是,找得到头部吗?”

“会找到的。”吉敷想这么说,但他把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并没有说出来。他觉得野村操的话里似乎另有含意。

吉敷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之前太小看她了,看来她比想象中强悍得多,是个棘手的女人,很难猜测到她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那么,就请你找到青木恭子的头,证明死者确实是青木恭子以后再来找我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忙,失陪了。”野村操说完就站起来,走向出口。

桌上有她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的钱,可是那杯茶她连一口也没有喝。

吉敷陷入宛如被情人遗弃的境地之中,情不自禁地双手抱胸,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的样子确实就像被情人甩了。今天的调查行动可以说大大地失败了。可很奇怪的是,他竟然一点不愉快的感觉也没有。他正是为了这点而沉思。

他想:这就是关键吧!如那个女人所说,刚才自己看学报时确实完全看不懂,只觉得莫名其妙。

吉敷苦笑了。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也感觉到有阅读八歧大蛇传说的必要性了。他想:是不是该去买一本《古事记》,然后从基础看起?还有,不读懂学报的话,好像就无法想通某些事情。

或许八歧大蛇传说和这个案件之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关联。或许八歧大蛇传说的悬疑就像精通《古事记》的人写的论文一样难懂。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就是一个还没有任何基础的初学者。

这个案子似乎越来越棘手了。因为没有指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头部才行。可是头部到底在哪里呢?在日本的哪一个角落呢?要找到那颗头实在是难于登天。

唯一有嫌疑的人是野村操。就算别人也有嫌疑,但是都没有她那么强烈的杀人动机。然而这个女人却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在命案发生的那段时间里,她根本不在命案发生的“出云一号”列车上。

这个案子就像看不懂的论文。吉敷自嘲般地叹了一口气,想站起来。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再度翻开列车时刻表。野村操那张以福山车站为背景而拍下的照片让他有些疑惑。“富士号”到福山车站的时间应该是早上吧?

吉敷查看“富士号”到福山车站的时间,结果是四点二十八分。是天亮前,难怪拍出来的照片很暗。

如此说来,照片也没有可疑之处。可是,有哪个旅客会在早上四点二十八分在列车上拍纪念照呢?吉敷直觉地认为这张照片是特意拍摄的。可是,就算真的是特意拍的又怎样?如果对方这么说,自己也无可奈何。

“今天完全败给那个女人了。”吉敷喃喃自语,胡乱地收起时刻表。这样的动作至少可以稍微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上午七点五分,吉敷就来到东京车站的十号月台等待“出云四号”进站。时间还早,月台上的人很少。

蓝色列车准时进站了。车身看起来还很干净,但是感觉上好像比出发时疲倦了许多。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因为石田已经留言给一课了,所以吉敷知道车厢的号码。当然是个人卧铺包厢的一号车厢。

列车减速滑进月台,吉敷从车窗看到石田魁梧的身体。他穿着黑色的外套,车门一开,就一马当先地下车,充分表现出他的急性子。

“嗨,让你来接我,不好意思了。你看到我给你的列车班次的留言了吧?”

“看是看到了。但是,下次要来的时候请你搭晚一点到的车,让我多睡一会儿好吗?”

“以卧铺快车来说,这一班车已经是最晚到的了。”

“这班车叫‘出云四号’吗?这也算是奇妙的巧合呀!”

“昨天黄昏的时候你去哪里了?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

“那时正和‘目标’在谈话。我找到‘目标’了。”

“什么?”

“等一下再慢慢说,先找个地方吃早餐吧?”

“也好。我肚子正饿。”

“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嗯,睡得很好。”

吉敷和石田在八重洲地下商店街的餐厅坐定后,吉敷详细述说了目前为止的经过。石田睁着闪亮的小眼睛,听得十分专注。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凶手一定是那个女人了。”石田说。

“但是四月十九日到二十日,这位野村操在‘富士号’列车里。不是‘出云一号’,而是‘富士号’。”

“嗯,其中一定有什么诡计。”

“她还有不在场证明。就是这些照片。”吉敷把六张彩色照片递给石田。

“已经调查过这几张照片了吗?”

“还没有。不过,帮野村操照相的乘务员姓村山,现在好像在品川的车厢调度基地。昨天晚上已经和他取得联络,等一下就要去找他。你要不要一起去?”

“当然要去,不然你以为我来东京做什么?”

村山是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看起来还很年轻,三十出头的样子。他确实就是野村操照片里的男人。

村山看过照片后,先“嗯”了一声,然后说:“这个人吗?我记得她。”

他的回答和吉敷预测的一样。但是吉敷却因此而越来越失望。

今天是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五。野村操搭乘“富士号”的时间是四月十九日的晚上,才过了一个星期,所以他还记得野村操并不奇怪。

“你一直都能记住乘客的长相吗?”石田带着不以为然的口气问道。他觉得这个男人未免回答得太快了。

“不,不是那样的。因为我们并不是每天都上车服务,而且平常也很少和年轻的女性乘客拍照,所以我会记得她。”

“嗯,明白了。总之,这位小姐确实搭乘了四月十九日的‘富士号’列车。没错吧?”吉敷说。

“确实是这样。”村山很肯定地说,并且很抱歉似的看着两位刑警不甘心的表情。

“她一直在列车上?没有在中途下车吗?”

“中途下车?没有,她一直待在列车上,并没有中途下车。我经常在车里碰到她,所以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在车里遇到过好几次。”

“遇到过好几次?在一号车厢吗?”

“在一号车厢碰到过,在别的地方也遇到过。”

“别的车厢?一号车厢以外的地方?”

“为什么?”两个刑警连续发问。

“啊,是列车后方的车厢……对了,那位小姐好像常常去列车的后面。”

“她常去列车的后面?”

“是的,我们好几次在过道擦身而过。”

两位刑警面面相觑,都不禁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内情。

“列车后面有什么吗?”

“不知道,列车的后面就是餐车的车厢。”

“你认为她为什么会常常往列车的后面走?”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问过她。”

“乘客常常会这样吗?”

“不,不会。”

“唔……”吉敷接着便陷入思索中。

“野村小姐,我是说照片上的这个小姐,她住几号包厢?”石田问。

“这个我就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八号包厢的样子。”

“所谓的八号包厢是……”

图九

“前面数起的第八个包厢。我去拿图过来。”村山说着便站了起来。“就是这里。”他拿着图回来,并且用手指指着说:“在最中间。没错,正好在中间。”

“离开名古屋以后,‘富士号’开始进入山阳本线的轨道,这时你还经常遇到她吗?”

“没有,因为那时夜已经深了,所以就没有再见到她。”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常在过道上遇到她吗?”

“那是时间还没有那么晚的时候。”

“也就是说,你常遇到她的时候列车还在东海道本线的轨道上行驶?”

“嗯,可以这么说。”村山回答。

“这张以福山车站站内为背景的照片是村山先生你帮她拍摄的吗?”

“是的,是我帮她拍的。”

“是她拜托你帮她拍的吗?”

“是的。”

“那时是早上四点半左右吧?那个时间拍照不是很奇怪吗?”

“是很奇怪。不过,如果她是一位列车狂,那么这种行为不算什么。”

“那个女人看起来像列车狂吗?”

“不,一点也不像。而且日本国铁的列车狂里几乎没有女性。”

“这样吗?那么,她是在过道上遇到你,然后请你帮她拍照的吗?”

“不,不是那样的。是我在乘务员休息室里休息的时候,她过来敲休息室的门,问我是不是可以帮她拍照。”

石田和吉敷又互相看了一眼。果然很做作,是一种蓄意的行为。

但是,为什么要以福山车站为背景呢?为什么是福山车站而不是别的车站?

“‘富士号’几点到达福山车站?”

“四点二十八分。”

这实在太不自然了。有什么理由要在那样的时间拍照呢?晚一点,天色比较亮再拍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福山车站?

“富山车站之后,‘富士号’接下来会在哪里停车?”

“下一个停车站是广岛。”

“她没有在广岛车站请你帮她拍照吗?”

“没有。因为她在广岛车站下车了。”

“下车了?”

这句话让人意外。她不是去九州吗?

“‘富士号’的终点站是宫崎吧。她不是去九州吗?”

“不是。她在广岛车站就下车了。因为她随身带着一个好像很重的墨绿色旅行包,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因为福山车站是广岛的前一站,难怪要在福山车站拍照。如果在福山车站之前就拍照的话,会显得很不自然,因为那时还完全是黑夜,不好勉强别人替自己拍照。所以说,拍照完全是一种蓄意的行为。

“石田,你还要问什么问题吗?”吉敷说。

石田摇摇头说没有。吉敷虽然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但是四月十九日黄昏到二十日早晨的这段时间里野村操确实在“富士号”列车上。这一点是不会有错的。

“‘富士号’几点到广岛?”

“六点一分。”

那么,六点一分以前野村操都在“富士号”列车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说到六点一分,这个时间“出云一号”正行驶于山阴本线的鸟取—仓吉之间。凶手在这个时间的前后,先在鸟取车站把受害者的右大腿和身体分别放在若樱线与“但马二号”列车的行李架上,然后再到仓吉车站把受害人的右手放在仓吉线列车上。凭这一点,野村操就可以逃过被视为嫌疑犯的怀疑了。

“‘出云一号’有可能在某一个时间、某一车站追上‘富士号’或和‘富士号’并驾齐驱吗?”

“‘出云一号’吗?”村山听到这里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没有那种可能性。”

吉敷面色痛苦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村山说:“今天就暂且到此为止吧!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或许会再用电话和你联络。今天谢谢你回答我们这些问题。”

“知道了。”

“现在我想见‘出云一号’的须贺先生,我也事先和他用电话联络过了。他现在在吗?”吉敷说。

“这样吗?我帮你找找看,请在这里等一会儿。”村山说着走了。

“石田,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这条线是白搭了。”石田很肯定地说,“不管野村的动机有多明确,很显然,她不可能做下那些事情。”

吉敷不自觉地“啧”了一声。虽然他没有放弃这条线的意思,但他也有和石田相同的感觉。

“我是须贺……”声音很谨慎。说话的是一个和村山穿着相同制服,年纪比较大的男子。

“啊,是须贺先生吗?”石田说,“我就是和你通过电话的鸟取县的刑警石田。”

“啊,你好。辛苦了。”须贺低头打了个招呼后,坐在两位刑警前面的位置上。

“我们长话短说吧。那个戴着眼镜与口罩的男子当天晚上投宿在几号个人包厢?”石田一边出示刚才的卧铺个人包厢配置图一边说。

“八号包厢。”

“八号?”

两位刑警再度互相看了一眼。那么就和“富士号”的情形一样了?他们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乘客可以依自己的喜好选择包厢吗?”

“不可以。”须贺回答。

“那……请看一下这几张照片。”吉敷把野村操的照片拿给须贺看,然后又问:“四月十九日的晚上,你并没有在‘出云一号’列车上看到过照片中的这位女性吧?”

须贺眯起眼睛,仔细地看着照片中的女人,然后回答:“没有。”

“是吗?”

“你说你看到过一位女性躺在包厢的床上,那是几号包厢?”石田问。

“那个女性的包厢就在那个男人的隔壁,所以应该是七号。”

“你能肯定?”

“是的。我可以肯定。因为才一个星期以前的事而已。”

吉敷又把在K学院大学的中菌那里取得的青木恭子的照片拿出来给须贺看,并说:“躺在那个包厢床上的女人是这个人吗?”

须贺也很细心地看了照片,说:“我觉得很像。但是角度不对,我不敢肯定。而且当时她是躺着的,看不出发型,所以很难断定是不是就是照片里的人。很抱歉。”

“当时她还活着吗?还是看起来好像已经死了?”石田的问题很直接。

“我不知道。不过,躺在床上的女人脸色真的很差。我只是瞄了一眼而已,无法判断她是生是死。”

“你没有看过这位女性乘客站起来走动吗?”

“是的,我没有看过。”

“你是列车的服务人员,却不留意乘客有没有起来走动。这不是很奇怪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因为乘客很多,所以我们对大多数乘客都不会有特别的印象,也不会记得哪一个乘客有没有站起来过。但是这两个人我却记得,我确实没有在工作的过程中看见那位女乘客走动过。”

“你为什么会特别记得他们?”

“因为他们和别人不太一样。那个男人在车厢内戴着眼镜和口罩,而那个女人则有一段时间不在自己的包厢里。”

“那个女人是在沼津一带上车的吗?”

“我不知道。不过我猜大概就在那个时间前后上车的吧!那个年轻的男人是这么说的。”

“他们两个人是一起上车的吗?”

“不知道。”

“那个男人曾经把女人的车票拿给你看吧?”

“是的。”

“那是到哪里的车票?”

“是到出云市的。”

“从东京吗?”

“是的。”

“可是,她并不是从东京上车的……”

“嗯。”

“哪一站开始查票?”

“从横滨开始。大体是列车一离开横滨,就会开始查票的工作。”

“你第一次查票的时候,男人在包厢里,但是女人不知道在哪里?”

“不错。”

“那个男人有没有提起同行的女人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男人的车票是到哪里的?”

“这个……不记得了。”

“不是这个女人吗?”吉敷的脑子里开始出现这种想法。所谓的不是,是说床上的女人不是青木恭子。如果床上的女人不是青木恭子而是青木恭子的替身呢?在这种想法下会衍生出什么样的推理呢?或许是男人的同伴假装成青木暂时躺在床上的!这种想法当然也可以成立吧?

因为,如果凶手真的是野村操,那么青木恭子搭乘的列车就不应该是“出云一号”而应该是“富士号”。那么“出云一号”上的女人当然就不是青木恭子了。可是……

“这张照片上的青木小姐和躺在卧铺上的女人是相似的成分多一点呢,还是不像的成分多一点?还有,另外这张照片上的野村小姐呢?是不是也和躺在床上的女人有点像?你会不会觉得或许躺在床上的是另外这张照片上的野村小姐?”吉敷拿着野村的照片问。

“不,不会。”须贺回答,“这边的这个完全不像,绝对不是她。”

“这个比较像吗?”吉敷换上青木的照片。

“嗯,这个确实很像。只是照片上的人是睁着眼睛的,而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所以很难断定。这个女人的气质非常高雅,让人觉得不是到处都可以看见的女人。”

“啊,这样啊。”

三个人接着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须贺先生,关于那两位男女你有没有感觉到特别奇怪的地方?”

“关于他们两个人吗?没有什么特别……啊,对了,有一点我觉得有点奇怪,就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带行李箱或旅行袋之类的东西。我在查票的时候会稍微观察一下包厢内的情形,那时就因为没有看到任何像行李的袋子或箱子而觉得有点奇怪。我一直在一号车厢当列车服务人员,第一次见到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的乘客,所以印象深刻,记得特别清楚。”

吉敷的脸色又沉了下来。没有行李,这不就表示那个年轻的男子并没有携带任何可以分尸的工具吗?

“你肯定?”

“嗯,我肯定。查票的时间虽然很短,但是个人包厢也很窄小,乘客携带了些什么包裹或行李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尽。”

“会不会藏起来了?”石田对吉敷说。

“不可能,个人包厢里没有可藏东西的地方。”

听到须贺的回答,吉敷忍不住又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案子实在太困难了,处处碰壁,好像没有一条路行得通。

“我想再问一个或许有点奇怪的问题。你去查票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什么可疑的气味?”

人体被切割时一定会有血腥之类的气味,地点又是狭窄的个人包厢,腥味一定更加浓烈。不过,当然是里面确实有尸体的情况下才会有那种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没有,没有闻到什么可疑的气味。”须贺回答得很肯定。

“这个案子越来越麻烦了。”在前往青山的路上,石田这么对吉敷说。很明显,怀有强烈杀人动机的人搭乘的是别的列车,根本不在现场;而可能负责分散尸体的男人却又没有带任何切割物体的器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是想不通。”

“只有一件事最清楚。”吉敷说。

“什么事?”

“我们一开始就认定那些尸块是从‘出云一号’列车上分散到不同的支线列车上的,这也算是看透了凶手的用意吧!根据推算,青木恭子死亡的时间是十八点到二十点之间,这正好是‘出云一号’离开东京的时间。利用‘出云一号’分散尸体是很明显的事实,因此可以推断出‘出云一号’就是凶手行凶的现场。可是嫌疑重大的人却说自己当时不在‘出云一号’而是在‘富士号’上,并且还能提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让警方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