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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八歧大蛇的传说(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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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的让我们束手无策。所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们还是放弃野村这条线比较好吧?不是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凶手在搞诡计,那些不在场证明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起疑。看看那些照片,你不觉得处处都可见雕琢的痕迹吗?我一直认为野村操就是凶手。”吉敷很肯定地说。

“是吗?我……”

“有谁会用这种方式杀害一个人?有这么强烈杀人动机的只有那个女人而已。”

“那么‘出云一号’上的那个男人是谁?他是放置尸体的人,因为在仓吉车站有人看到他了。”

“他应该是共犯吧,恐怕只是帮手而已。”

“这个男人不是下手杀人的人吗?”

“不得不这么想吧。他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哪来的杀人或分尸工具呢?”

“可是,他的卧铺包厢就在受害者青木恭子的隔壁啊!”

“这就是我无法想通的事情。”

“唔……这个男人会是谁呢?”

“野村操家的兄弟姐妹一共三人,她排行第二,下面应该还有一个弟弟。”

“弟弟?”

“我想过这个问题,那个男人很可能是野村操的弟弟。野村操是一个孤僻的学者型女性,似乎没有男性朋友或情人,大概只有亲人会帮助这样的女人杀人吧!”

“没错。”

“你回鸟取以后,调查一下她的亲人。野村的父亲是一位乡土史学家,好像一直非常专注于出云传说和《古事记》的研究。或许野村的弟弟是他们父亲的研究帮手。他从报纸上知道父亲一生辛苦研究的新学说被人那样无情地否定,一定会有愤恨的心情吧?于是就当了姐姐的助手。

“可是这个弟弟恐怕从来也没有见过青木恭子,再加上他搭乘‘出云一号’时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可以行凶的工具,可见动手杀人的不是他。还有,因为经过变装的关系,很难证明这个男人是谁,警方大概无法逮捕她的弟弟。

“石田,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好计划?实在是一个令人不得不赞叹的敌人啊!这个叫野村的女人不仅为自己设计了铜墙铁壁般的不在场证明,也为她的弟弟做了周到的设想,让姐弟二人都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

“的确。”

“事到如今,终于可以看到整个事件的大概了。”听到吉敷这么说,石田暗自欢喜地动了一下薄薄的嘴唇,露出笑容。

他们来到位于青山地区的青木恭子住处。青木恭子住在一幢贴着漂亮花砖,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公寓大楼里。大楼玄关边上挂着金属制的大楼名牌。走过玄关的拱廊,来到中央栽种着植物的中庭,这里的地板也铺着和大楼外表一样颜色的花砖。

前面有玻璃门,透过它可以看到里面宽阔的大厅。大厅左边角落里是一组附有靠垫的沙发,电梯在大厅的最里面。

“这幢公寓真豪华啊!”石田感叹道。

吉敷也有同感。这和野村操住的活动式两层楼公寓大相径庭。一个女人独自住这样的地方会不会太奢侈了点?

向管理员拿了钥匙后,他们就进青木恭子的屋子里查看。那是一间已经一个星期没有人住的房子,但是却整理得很好,也没什么灰尘。问过之后才知道她的母亲好像昨天从镰仓来打扫过了,这个星期好像打扫了两次。这让吉敷有着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家整体的气氛有点奇特,看起来像是夫妇共住而非单身女郎的住处。一个女人住这样3LDK[1]的房子或许太大了吧!一个房间的墙壁全被书占满了,那些土黄色封面的专业书让人无法联想到这个屋子的主人是位女性。

不过,一进入别的房间就看到女人的衣物堆得像山一样高,像女明星的休息室似的。这个房间一眼望去都是高档服装,大概是多得已经放不进柜子里了,所以就挂在墙壁上。

两名刑警在青木恭子的3LDK房子里仔细搜索,任何小角落都不放过,尤其是各个排水孔和厕所的马桶,他们甚至趴在马桶上寻找毛发。石田连放大镜都拿出来了。

然而非常不可思议的是,搜遍了整间房子,竟然连一根毛发也找不到。由此可见这房子一定经过特别的清扫了,连排水孔也彻底地打扫过了。这种情形让人忍不住要猜疑——这是凶手的安排!

“厨房里也没有麦子或大豆之类的东西。”石田说。

厨房里没有任何食物。青木恭子从来不下厨吗?还是她的母亲从镰仓来把东西全带回去了?实在打扫得太干净了,因为连厨房里的抽油烟机和瓦斯炉上也找不到一点油污。

“哦。”吉敷只有这样回应石田。

因为已经在大学附近了,所以他们两个人就干脆进了K学院大学的校园。总之,一定要尽可能地调查青木恭子和野村操她们两个人四月十九日的行踪。

他们来到历史民族学研究室,但是野村操和中菌教授都不在。吉敷问:“野村操小姐和中菌教授呢?”有人说他们两个人都出去了。再问:“他们是一起出去的吗?”另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子回答:“不是,他们是分别离开的。”

当吉敷表明想了解四月十九日那天青木恭子的行踪时,有一个学生说:“去请横井小姐来吧,她和青木小姐是好朋友。”

不久后就来了一位也穿着白色工作服的女性。

“我是横井妙子。”她如此自我介绍。

吉敷觉得这个女性也是和青木恭子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她戴着朴素的眼镜,头发全绑在脑后,脸上一点妆都没化。

“青木恭子小姐已经失踪数日,我们正在调查她四月十九日那天的行踪。”

“十九号那天我和青木小姐见过面。”横井说。

“哦?你们在哪里见面的?”

“就在这里,青木小姐那天来过学校。”

“是吗?那天她来过学校吗?”

“是的。不过她只待到中午。”

“只待到中午吗?她平常也都是那样吗?那天才星期四吧?”

“她平常不会那样,只有那一天是中午就走了。”

“哦?那么,那天你和她见面后是几点分手的?”

“大概是两点左右吧。那天我们一起吃的午饭。”

“你们一起吃午饭?吃饭的时候你们聊了些什么吗?”

“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什么都想知道,请你把想到的事情都说出来。”

“请问一下,青木小姐……真的死了吗?”

“还不知道,我们现在还在调查。请告诉我,吃饭时你和青木小姐聊了些什么?”

“她突然说可能会出去旅行。”

“旅行?说了要去哪里吗?”

“没有说到这一点。她平常也不会说要去哪里,只是那一天突然说‘可能会出去旅行’,所以让我印象深刻。”

“唔,可能会出去旅行……青木小姐是这么说的吗?”

“她写假条了吗?”石田插嘴问。

“没有,她没有写那种东西。”

“没有写假条……”吉敷说。但是他这句话并不是在对别人说,而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青木小姐每逢星期五都休假。”

“哦?你的意思是四月二十日星期五那天原本就是她的休假日?”

“是的。我想,如果她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很远的话是用不着请假的。”

“没错。”

“你和青木小姐是在哪里分手的?”

“大学餐厅。”

“你说那时是下午两点左右。”

“是的。”

“后来你就没有再见到她了?”

“嗯。”

“你认为她去旅行了吗?”

“不是,我认为她应该是回家了。”

“青木小姐当时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的情绪怎么样?很沉闷还是很开朗?”

“那一天她的样子有点郁闷,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之前她总是显得很幸福。”

“因为订婚了,所以很幸福的样子吗?”

“我认为是那样。”

“还有,我可以问你野村操的事吗?”吉敷说。

“我和野村不熟,没有什么交情。完全不清楚她的事情。”横井断然说道。

“那么,你知道谁和她比较有交情吗?”

“她和谁都没有交情。”横井说。

“那么,她递假条请假了吗?”

“是的,她递假条了。”

“她请假到什么时候?”

“到星期日吧。是二十二号。不过,确切地说,她应该只请假到二十一日星期六。”

“野村小姐常常出去旅行吗?”

“嗯。不知道为什么,她确实常常出去旅行。”横井妙子说。很明显地可以看出这位横井妙子是青木恭子派的。

离开K学院大学后,吉敷和石田便转往樱田门的警视厅。吉敷有必要把石田介绍给同事和主任认识。

“明天起有什么计划?”石田问。

“我觉得有必要到镰仓去见见青木恭子的父母。”吉敷回答,“虽然我认为野村操就是凶手,但是我也认为有必要到镰仓去见见青木恭子的父母,或许会因此得到别的线索。说不定青木恭子的父母身边也有想杀死青木恭子的人。”

“说得也是。然后呢?”

“当然还要再去找野村操。不过,再次去见她以前我打算好好地读一下《古事记》。”

“《古事记》?”

“不过调查野村操的弟弟这件事应该摆在前面。”

“嗯。可惜错过了,如果我现在还在鸟取就好了。”

“不错。如果你还在鸟取时就发现野村的可疑性,那么一定不会错过调查野村的弟弟这件事了。总之,我们回到警视厅后,你立刻和鸟取的警署取得联络,请那边的人调查野村的弟弟,看他是不是还在出云。还有,看他现在是学生还是已经毕业了。如果还是学生,那么他读哪一所大学。”

“知道了。”

回到樱田门的一课后,吉敷立刻将石田介绍给主任及同事们,于是主任便邀请石田参加翌日的会议。

石田打电话给鸟取的警署,当天晚上就住在吉敷的公寓。

[1] LDK=Living+Dining+Kitchen。3LDK就是三居一厅一厨。

第二天会议结束后,吉敷和石田去了青木恭子位于镰仓的老家。他们下了又小又旧的电车后,顺着坡道往山上走了一会儿,看到一道围墙。沿着围墙来到旧得发黑的木门前。在已经老旧的拉门旁边挂着墨色已经渐渐消褪,让人难以辨识的名牌。靠近了才好不容易看出是“青木”两个字。扭过头可以从邻家建筑的隙缝看到春天的海洋和一小段国道。

拉开拉门踏入院子,里面是铺着细石子的小路。门内是在门外时想象不到的大房子。吉敷他们来到和式的玄关,按了门铃。很快就有一个用人模样的女孩走出来,跪在玄关应门。吉敷让她看了警察证件,并且说明来意。

因为今天是星期六,所以青木恭子的双亲都在。两位刑警被带到有着奇怪的架子,又铺着波斯地毯的和式房间,从里面可以看到并排着洋式椅子的庭院。不知是不是外面太亮的关系,屋子里显得特别阴暗。

他们几乎没怎么等待就见到了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这对夫妇看起来十分高贵,尤其是男主人,也就是青木恭子的父亲,他的鼻子又高又直,长得非常英俊。

谈话开始后,他们的遣词造句和他们的外表与阶层一样,显得非常高雅,让人对命案的事情难以启齿。

这次的见面老实说并没有什么收获。他们说恭子近十年来几乎没有回过这个老家,虽然经常与他们夫妇碰面,却总是在东京或横滨的餐厅里。恭子的母亲表示,她不了解恭子的人际关系,也不清楚她的工作,连她有些什么衣服都不知道。对她身上有什么特征也不太清楚,即使看到了女儿的身体也不知道能不能认出来。当石田表示希望他们能一起去鸟取看看尸体时,青木恭子的父母表示要考虑一下。

吉敷觉得他们是在推托,他们根本不想看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尸体,而且也一定不想知道死者就是自己的女儿。

青木恭子父母此时的表情显然很凄惨。

“她连订婚的时候都没有回这里吗?”吉敷问。

“啊,那时她曾经回来一次。”他们好不容易说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又一语不发了。

因为无法从谈话中得到任何收获,吉敷和石田很快就离开了青木家。

他们一回到樱田门,就听说鸟取署打过电话来。石田立刻回电,一边听电话,一边做笔记。过了一会儿,他放下电话,面对着吉敷。

“了解到她弟弟的情形了。”石田说。

“是吗?怎么样?”

“他还在出云,是国立S大学四年级的学生,名字叫毅,在校专攻史学。至于他的长相、身材,好像和‘出云一号’里的那个男子很像。”

“是吗?”

“可以去逮捕他了吧?”

“现在还不行吧?因为他并没有杀害青木恭子的直接动机,无法把他列为嫌疑犯,而且也还不能肯定他就是‘出云一号’上的那个男子。”

“嗯,这个人好像也不会离开山阴地区。”

“总之,现在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除非有新的证据,否则不能动他。”

“嗯。”

“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就是证实死者就是青木恭子。不能证明这一点的话,我们的任何行动都缺乏立足点。”

“的确如此。那……或许我应该立刻回山阴地区好好调查野村操的弟弟。还有,我觉得应该尽快带青木恭子的父母去山阴。”

“不错,不快点认尸的话,尸体会腐坏。”

“要不要再打个电话去说服他们?”

这时主任突然过来对他们说:“喂,那些记者们快要暴动了。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有些杂志还准备做特辑,一直要求我们开记者会。我已经无法再应付他们了。吉敷君,你去吧!”

“什么时候?”

“现在。记者们已经聚集在楼下了。这次的命案离奇难解,又充满了血腥味,是媒体最喜欢炒作的题目,所以连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

“可是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立即调查。反正所有的事情我都在会议中报告过了,请主任就按照我的报告去应付那些记者。只是有一件事请主任您特别注意,请绝对不要说出波地由起夫的名字,否则他就很难在校内立足了。”

主任想说什么,但被打断了。吉敷的一位同事直呼吉敷的名字,然后说:“你的电话。”

吉敷去接电话,原来是青木住在镰仓的父母打来的。他们说可以去山阴,还问什么时候去比较好。吉敷的答案当然是越快越好,并问他们是否可以搭乘今天晚上出发的列车。接着吉敷又对石田说:“青木恭子的父母同意去了,你可以今天晚上带他们去山阴吗?”

石田点头表示可以。

于是,主任去应付记者会,吉敷立刻送石田去东京搭乘“出云一号”。之前吉敷已和青木恭子的父母联络过,告诉了他们列车的名字,请他们在横滨上车,然后在车上和石田会合。

在十号线月台。吉敷和石田十七点五十分到达的时候,月台旁已停靠着一列蓝色车体的列车,那就是“出云一号”。

十号线月台的另一边就是九号线的月台。九号线的轨道上也停着一列几乎相同的蓝色列车,车体上有“开往宫崎”的牌子和“富士”的字样。

就是这趟吗?吉敷想。石田去买盒饭的时候“富士号”开走了。这两列车并靠在一个月台左右的时间大约是十分钟。

石田的床位在四号车厢,从窗户可以看到座位上已放着折叠整齐的浴衣。石田一屁股坐了上去。

他搭乘“出云四号”而来,又匆匆忙忙地搭“出云一号”回去了。

送走石田,吉敷从八重洲出口出来,进了书店。他买了之前就一直很在意的《古事记》和出云传说的书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前两天晚上因为石田来的关系,让他没有时间好好去研究一下历史。

他买了两本《古事记》,一本是古文加注解并附有汉文书写的原始版本;另一本是有注解加现代语译的版本。

吉敷对阅读古文没有什么兴趣,所以原本打算买有现代语译的那一本,但又想到或许可以从汉文的原作里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买了两本。

可是,即使是现代语译的《古事记》,其独特的语法也让吉敷看得很辛苦。不过吉敷还是勉为其难地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了解了《古事记》的大概。后半段所讲的神武东征以后的事显然和这次的案件无关,所以他就没有看。

另外他还买了两本和出云传说有关的书,一本是《出云古代史》,一本是《出云传说之谜》。借着这两本书,他知道了出云系的传说在《古事记》和《日本书纪》中为什么会占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篇幅,也知道了出云传说中的英雄人物须佐之男除了八歧大蛇传说中的事迹外,还有种种不可思议的事迹。当然他也在书中看到让国的故事及高天原与出云地方的因缘,还有《古事记》这本书在古代史研究中是非常神秘的一环。

难怪青木恭子和野村操会处处针锋相对。古代的传说世界里充满了谜团,连对历史完全外行的吉敷也禁不住被吸引了。

为了调查这次的案件,就一定要理解八歧大蛇传说的来龙去脉,所以吉敷反复地看《古事记》中和大蛇传说有关的部分。

看过之后,吉敷吓了一跳。他原以为书中记述大蛇传说的篇幅一定很长,没想到只有短短的一段,大约只用了两页的篇幅。

八歧大蛇的传说要从五谷的起源说起,可以说五谷的起源是八歧大蛇传说的引言。从五谷的起源到八歧大蛇传说的这段记述,其实讲的就是出云传说中的英雄人物——须佐之男——的冒险故事。因为这一段传说关系着案件的调查方式,所以吉敷边阅读,边试着整理重点。

出云的英雄须佐之男在高天原[1] 的时候,因为行为粗暴而被放逐到凡界。

他被赶到地面时遇到了大气都比卖,并且向大气都比卖乞求食物。于是大气都比卖便将自己的身体排泄和分泌出来的东西做成食物。可是须佐之男看见了觉得大气都比卖太过无礼,便杀死了大气都比卖。

接着,须佐之男来到出云地方,沿着斐伊川河畔往上走,突然看到河中有筷子从上游漂流下来。须佐之男以此判断上游一定有人住,于是便往上游的方向走,结果遇到一对哭得非常伤心的老夫妇。

须佐之男便问他们为何哭泣。老夫妇自称是手名椎和足名椎,又说: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大蛇就会出来吃掉人们努力养大的少女,如今已经吃掉八名了。现在又到大蛇出来吃少女的季节了,因为担心自己的女儿栉名田比卖将被大蛇吃掉,所以老夫妇才会悲伤地哭个不停。

于是须佐之男便问八歧的大蛇是什么样的怪物——吉敷认为描写大蛇的部分应该是重点。老夫妇便说:这条大蛇有八个头,一个身体,八条尾巴;它的长度可以绕过八个山谷和八座山脊;它的背上生长着茂密的乌柏、杉木和苔藓;它的眼睛像酸浆果一般,红得好像要喷出火来;它全身血淋淋,背部泛红,好像糜烂了一样,看起来非常可怕。总之,它是十分恐怖的怪物。

须佐之男心想:与那么可怕的怪物正面交战,一定没有胜算。于是他想到一条妙计。他准备了八个大水槽,里面装满了酒,先把大蛇的八个头一一诱入水槽中,等到它喝醉了,就可以轻易地把头一个个砍下来。

须佐之男的计划很成功,大蛇终于被铲除了。他砍掉了大蛇的头,又斩断了蛇身。但是当他要砍大蛇的尾巴时,却好像触碰到什么东西而砍不下去。于是须佐之男便切开蛇尾,发现了一把剑。这把剑就是“草薙之剑”。

除掉大蛇之后,须佐之男便和自己所救的少女栉名田比卖结婚,在出云定居、繁衍子孙。以因幡的白兔而闻名的大国主就是他们的后代。

之后的故事也很有趣,简单介绍如下:话说居住在高天原的天照大御神突然想把出云之地赐给儿子,于是便派使者到出云去交涉,但是使者们都感佩大国主的仁德,来到出云后就没有再回高天原复命。不过后来天照大御神仍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得到了出云之地。然而大御神的孙子要从天而降到出云时,不知道哪里搞错了,并没有来到出云,而去了九州的高千穗之峰。

这个故事实在太愚弄人了!关于为什么会跑到九州的高千穗之峰这一点,《古事记》上竟然连一行说明文字也没有,接下来就是有名的神武东征的故事。因为许多事情书中没有适当的解释,难怪后世看法分歧,争论不休。

不过,吉敷关心的还是八歧大蛇的传说。言归正传,关于这个传说的由来众说纷纭,自古以来就有很多解释与说法。其中一个主要的说法是:八歧大蛇传说属于希腊神话中“安德罗墨达”型传说。这是用比较神话学的观点来解释八歧大蛇传说的说法。

安德罗墨达传说说的是天神宙斯的儿子珀尔修斯以剑刺杀怪蛇救了安德罗墨达公主的故事。类似这个故事的传说就被称为“安德罗墨达”型传说。全世界的各个角落几乎都有这种斩蛇除妖救美的故事,连东南亚也不例外。很多人认为东南亚这种类型的故事其实是由欧洲传过去的。不过“白兔和鳄鱼” 型的传说则被认为源自东南亚。有部分学者便认为“安德罗墨达” 型的八歧大蛇传说就是由欧洲传到东南亚,再进入日本的。

可是也有一批人持相反的意见,他们认为八歧大蛇的传说自古有之,是以出云这个地方的民情为蓝本的。《古事记》所记载的,便是这样流传下来的故事。不过在这个说法之下又分了好几派。

目前最被大众接受的说法是:八世纪时由中央政府统筹编纂的《古事记》,其中出云国的部分采用了流传于出云地方的故事而成。从须佐之男的行为可以证明这一点。当须佐之男还生活在高天原的时候,是一个胡作非为的恶棍。在他和大气都比卖的那一段中,他是个不把杀人当回事的家伙。但是来到人间,遇到手名椎与足名椎这对老夫妇时,他却突然变身为正义之士。会有这种矛盾叙述的原因就在于八歧大蛇传说是来自民间出云系列的故事,而须佐之男在八歧大蛇传说以前的事迹则是大和朝廷编造出来的。因为勉强把来源不同的故事串在一起,所以须佐之男这位出云系主角的个性才会变得不连贯。

另外,如果说八歧大蛇传说是出云这个地方的人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么他们的灵感来自哪里呢?这是学者们解释八歧大蛇传说时的一个重点。

在这个问题上学界目前分为三大派。获得最多支持者的是八歧大蛇等于斐伊川洪水的说法。

斐伊川是出云地方的主要河流,经常泛滥,酿成灾害。从前这条河往西直接流入日本海,后来被导入宍道湖,所以已经四百年不再泛滥了。

水田是这条河的最大受害者。每到雨季,水量一下子增加太多,斐伊川就会暴涨泛滥,将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稻田冲刷得干干净净,让农民的辛苦付诸流水。

被须佐之男救了的女子名叫栉名田比卖,在《日本书纪》里,她的名字被写成稻田媛。也就是说这位手名椎和足名椎的女儿代表的就是稻田。如果这个解释说得通,那么培育她的父母手名椎与足名椎不也可以说代表了人们的手脚吗?还有,那条长到绕过八座山峰八个山谷的大蛇,不就可以说是象征了经常暴涨泛滥危害农民的斐伊川吗?

这个说法非常巧妙,也非常有说服力,所以是众多八歧大蛇传说的说法中最受支持的一个。

再来看第二种说法。第二种说法是“冶铁象征说”,认为八歧大蛇传说来自鸟发地区。

关于须佐之男从天庭降临人间的地点到底在哪里,《日本书纪》里没有写出明确的地点,但是《古事记》里却有具体的说明。《古事记》里说须佐之男来到人间的地点是斐伊川上游的鸟发之地。鸟发之地又称为“鸟发山”。一般认为鸟发山就是现在斐伊川的水源船通山,这座山的山麓自古以来就以冶铁而闻名。

斐伊川以生产优质的铁砂而闻名,这里的铁砂因为质地比从大陆开采到的要好,所以古代就有大陆人来这里拜访。有的大陆人因此留下来,归化为日本人,还把大陆优秀的冶铁技术带到这里。目前斐伊川还有人在采铁砂,也有工厂以当时流传下来的技术继续制造刀剑。

刚才斐伊川洪水说中有一个地方描述得不太合理。那就是“眼睛像酸浆果一般,红得好像要喷出火来”这段描写。很多学者认为拿酸浆果那么小的东西来形容大蛇的眼睛似乎并不合适。这些学者之中有人认为老夫妇形容怪物的眼睛时用的应该是“火盆”这个词,而不是“酸浆果”。出云的方言里,“火盆”的发音和“酸浆果”是一样的。

炭火在火盆中燃烧时当然是红得要喷出火来的样子,确实很适合拿来形容大蛇的眼睛。从熔矿炉的小窗看炉内的情形应该也有相同的感觉。

这个地方冶铁的方法是将采来的优质铁砂放进熔矿炉中加热、熔化,再把熔成液体的铁砂倒到地面冷却、淬炼出被称为钢球的良质钢。这些良质钢就是冶炼刀剑的原料。从熔矿炉里流出来的液态铁砂不就很像大蛇的身体吗?这样的推理其实很合理。

这种推理不仅符合“眼睛像酸浆果(火盆)般,红得好像要喷出火来”的描述,也暗示了从大蛇的尾巴取出名剑的典故。

还有,因为须佐之男是从鸟发这一带来到人间的,这一点与斐伊川洪水说相当吻合。如果把整条斐伊川视做大蛇,冶铁技术发达的鸟发位于斐伊川的上游,也就是出现名剑的大蛇尾部。

另一个可以证明这种说法的现象就是:斐伊川的河谷里会有铁砂的原因是因为源流一带的土质含有丰富的铁矿。为了得到更多的良质铁砂,人们好像曾经到上游的山区进行开采,所以上游山区有人为的破坏迹象。人工开采铁矿的行为让斐伊川的河中泥沙滚滚,变成了一条黄褐色的河流,看起来的确很像“全身血淋淋,背部泛红,好像糜烂了一样,看起来非常可怕”的大蛇。

上述这两种说法其实可以视为同一种,即认为斐伊川就是大蛇的说法。

第三种说法则是“高志人侵略说”。《古事记》里有“八歧大蛇,是高志的八歧大蛇”的字句。因此而将高志人比拟为大蛇是有其背景的。高志地区的人很野蛮,经常侵略出云地区,他们如同恶蛇一样,带给出云地方百姓痛苦。

这个说法虽然也不容怱视,但是因为没有具体说明高志人与大蛇外貌的关联,所以不如前两种有说服力。

除了这三种说法外,当然还有别的说法,可是论说服力和名气,还是这三种领先。总之,出云地区的种种特色与现象正是启发出云人创造出八歧大蛇这个奇幻之兽的灵感。

不过这些说法有一个共同的弱点:既然《古事记》和《日本书纪》都有关于八歧大蛇的记载,为什么同样是八世纪由出云人自己编纂的《出云国风土记》里却完全没有提到大蛇之事呢?如果八歧大蛇传说确实是出云人自己创造出来的故事,那么把这个故事编写进自己人撰写的风土记中绝对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出云国风土记》里就是没有提到八歧大蛇。

也有学者主张,收录在《出云国风土记》里的内容是《古事记》和《日本书纪》没有收或遗漏的部分,目的在于弥补《记纪》[2] 的不足。基本上,《记纪》和《风土记》不会有重复的部分。话虽如此,但觉得这是个谜的人并不会因为部分学者的主张而放弃怀疑的态度,仍然会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

吉敷针对八歧大蛇传说部分研究《古事记》,花了整个晚上。到了第二天星期日的时候,他才好不容易有时间打开波地借给他的史学院学报。

吉敷已经了解以前的学者是如何来解释八歧大蛇的了,接下来他想知道野村操有什么看法,做了什么样的解释。波地说过,野村操的说法可以说是前无古人,非常独特。她的想法到底如何呢?吉敷充满了兴趣。

因为是论文性质的文章,和《古事记》的现代语译文截然不同,字里行间的意思很难掌握,吉敷看得非常费劲。如果不是很有兴趣知道野村操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说法,吉敷大概会看到一半就把学报丢掉。

因为要详细说明的话可能会变成长篇大论,所以就从结论说起吧。野村操的说法可以称为“大山爆发说”,也可以说是“岩浆流大蛇说”。果然是划时代的说法。

在《出云国风土记》里,大山指的是火之神岳,也称为大神岳。这座山现在已经是死火山,但是从前曾数度爆发,岩浆窜流的模样不是很接近出云人对八歧大蛇这个怪物的想象吗?这是野村操有此说法的根源。

看到野村操的说法后,吉敷不禁大为佩服,深感言之有理。去年三宅岛火山爆发后不久吉敷就去了一次。那次虽然是因公出差,但却让他有机会目睹了火山爆发之后的地方景象。

那次的见闻中有一个景象让吉敷至今记忆犹新。他在一家民宅的院子前看到从火山口喷出来,被推涌至此的看似已经冷却的岩浆。但是,当他稍微靠近一点点那好像已成块状的熔岩,就能感受到其散发出来的热量,这让吉敷觉得很不可思议。再靠近一点,吉敷看到熔岩上有一个奇特的圆形小洞。让吉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个圆形小洞好像熔矿炉的小窗,可以看到里面还在燃烧的红色火焰。

现在回想起来,“像火盆一样的大蛇的眼睛”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炭火在火盆之中燃烧得像要喷出火来的样子确实符合对大蛇眼睛的描述。

那时驻在当地的警察的话也很有意思。那位警察四十岁左右,他说救灾的时候他沿着山路前进,岩浆也在他的眼前沿着山路前进。如果他说的是实际的情况,那么岩浆前进的速度大概和脚踏车差不多。他还说在他前面往前流动的岩浆不断地发出“咻、咻”的声音。那声音让人联想到巨大动物的鼻息声。

读了野村操的论文后,吉敷立刻想到当时那位驻警的话,他的直觉认为,或许野村操说对了。

野村操的论文里附了很多照片,那是从上空拍下的夏威夷基拉韦厄火山爆发时的情形。

她在论文中说:“请读者看这张照片。这是晚上从空中俯拍的,岩浆从山顶往山脚缓缓流下的情形以及火红的岩浆前进时的模样,和全身血淋淋,背部泛红,好像糜烂了一样,看起来非常可怕的大蛇蠕动前进的情形不是真的很像吗?”她还说,“火红的岩浆在前面分为数路前进,也和八歧大蛇有八个头相呼应。”

还有:“岩浆冷却凝固以后的山谷,经过一段时间后会生长出乌柏、杉木吧?而岩浆的尾部蕴含良质的铁矿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确实可以这么想。吉敷心里颇为认同。

大山因为有大国主神的神灵坐镇于此,所以成为山岳信仰的对象,在幕府时代结束以前,是禁止一般人入内的地方。野村操说这一点也有象征意义。

对吉敷而言,野村操的这篇论文无疑是奇特而有创意的。但是青木恭子似乎完全不以为然,对她而言,野村操的看法好像很幼稚可笑,所以她全然否定野村操的看法。

青木恭子否定野村操看法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青木恭子说大山是死火山。依据碳同位体的检测,大山最后一次爆发的时间应该在一万七千年以前,正负误差的时间是四千年。

这种检测结果对野村操的论述非常不利。一万七千年前的负误差就是一万三千年。也就是说大山爆发的时间离现在最近的一次是一万三千年以前。

另外,大山上的火山灰尘则被认为是一万七千两百年前遗留下来的,这个检测的正负误差时间是四百年。这个检测的结果对野村操的论述更加不利。因为大山上的火山灰离现在最近的是一万六千八百年前留下来的。

“我们的文明史不过两千年,而日本最早的文献出现于八世纪。也就是说,日本使用文字来记录历史的时间只有一千两百年。因此,一万几千年前的事如何反应在传说故事上呢?就算不从学者的良知,只从一般人的常识来看这个论述也会让人觉得很可疑。”这就是青木恭子在临时增刊的学报上提出来的反驳论点。

对于青木恭子的反驳,野村操提出了为自己辩护的言论。她说,一万年以前出云那个地方就有人类居住了。三万年前日本列岛上就有人类居住,这是现在学界普遍同意的事实。而且,当时居住在日本列岛上的并非智能低劣的类人猿,而是已经懂得制作石器、拥有文明的人类。日本列岛上现在约有两千处当时的人类留下的遗迹。

比较密度的话,这个数字比大陆和朝鲜半岛高。由此可以推测,当时的日本列岛应该是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那些史前时代的出云人,将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火山爆发情形以口述的方式一代传给一代,渐渐转化成怪物出现的传奇故事。将这个怪物传奇故事视为八歧大蛇的原始起源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还有,关于大山的地质调查:这座山并没有过彻底的地质调查,谁也不敢肯定是否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今人所不知的。

这些就是野村操为自己的论述所做的辩护。

可是青木恭子又对这个辩护提出反驳。这样你来我往的辩论多次之后,最终演变成情绪性的口水战。如波地所说,后来的辩论已经脱离学问范围,变成带有情绪性的谩骂了。

[1] 可解释为天庭。

[2] 《古事记》和《日本书纪》合称《记纪》。

星期日,吉敷在家里接到石田从鸟取打来的电话。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石田说。

“哪里,彼此彼此。”吉敷回答说,“对了,青木恭子的父亲看过尸体以后有什么结论?”

“我让他们看过尸体了,但是他们说不知道。”

“嗯?”

“就是那样。不过这其中也有父母不希望女儿已经死掉的心理吧!”

“嗯。”

“而且,通常认尸的时候要看的不是身体,而是脸部。”

“确实是这样,可惜到现在还是没有找到头部。”

“嗯。可是,这个头到底……”

“青木恭子的父母看过尸体后有什么反应?”

“很不舒服的样子。看过尸体以后,他们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而且几乎不再开口说话了。”

“可以想象。”

“虽然说慰问受害者的父母并不是刑警的责任,但我还是劝他们去泡泡附近的温泉,松一下筋骨再回去。”

“是吗?”

“我是那样跟他们说的。”

“那么野村操的弟弟毅呢?”

“我刚刚回来,还没有时间去找他。我明天会去。我的同事说不必担心他会跑掉。”

“他有十九日和二十日那两天的不在场证明吗?”

“还没有调查到这里。”

“野村操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吗?这个人怎么样?”

“她的哥哥已经快四十岁了,在岛根信用金库上班,十九日和二十日两天他都在上班,所以这个事件应该和他完全无关。”

“哦?那么,她弟弟那边如果调查到什么,请随时和我联络。”

“我知道。对了,你今天做了什么事?”

“我吗?我在读《古事记》。”吉敷回答。

星期一是连休的假日。五月一日是星期二,吉敷第三次去K学院大学,拜访历史民族学研究室。中菌和野村操都不在,吉敷问了研究室里的人,得知野村操去图书馆查资料了,但是不知道中菌教授去了哪里。

问了图书馆在什么位置后,吉敷就离开了研究室。他在校园内走动时,一个有点面熟的小个子男子迎面走过来。是波地。吉敷的视力很好,很远就看见波地的身影了。可是波地可能是近视吧,他好像是在相当靠近的时候才看到吉敷的。一看到吉敷,他就转进旁边的树丛。吉敷边走边看着波地的行动,他急急忙忙地快步走过草地,往教室的方向走去。看起来他好像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在校园里和刑警说话。

图书馆里空空荡荡的。野村操坐在靠近中央的桌子旁,长长的直发有一边被塞到耳后。桌子上有三本摊开的书,她拿着笔,好像正忙着抄笔记。吉敷走过去,不假思索地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你好。”吉敷说,“打扰到你了吗?”

“没错。”野村操很冷淡地说,“我现在很忙。”

“可是你有空闲的时间吗?”吉敷不客气地说,“我想象不出你去看电影或逛街的样子。”

“是吗?我个人很喜欢电影。”

“真看不出来呀!”

“图书馆里禁止聊天,会影响别人的。”

“我不是在聊天,我是来调查杀人案件的。如果你觉得这里不适合谈话,那么就像上次那样,请你说个地方,我们在那谈也可以。”

野村操深深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才终于说:“南校舍的后面有学生餐厅,请你去那里等我,我十五分钟后就过去。”

好不容易喝完学生餐厅难喝的咖啡后,吉敷才看到一直都是脸色苍白的野村操姗姗走来。

“我读过《古事记》了,也看过了你写的《出云·八歧大蛇传说私考》。我个人非常佩服你的看法。”吉敷看着她坐在自己的面前后才开口说。

“谢谢。”野村操的回答依旧十分冷漠。

“我认为‘大山火山爆发’的说法真的很贴切。你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说法的人吗?”

“不,第一个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是我的父亲。” 她很直截了当地说。

“那样辛辛苦苦写出来的论文竟然被贬得一文不值,你的心里一定很气愤吧?”

“刑警先生,这一招对我没有用,我不会上当。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赞美就改变态度。我的个性就是这样。”

“不过,我有一点看法和你不一样。我觉得不是大山,而是船通山。”

船通山是斐伊川的水源地,也是须佐之男从新罗抵达出云时的地点,《古事记》里称那里为鸟发之地。船通山的别名就是鸟发山。吉敷觉得船通山比大山更接近八歧大蛇传说。

“刑警先生,你好像真的用过功了。不过船通山是不可能的,因为它不是火山。”

“啊,是吗?我还以为我的想法不坏呢。”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一点吗?”

“是的。”吉敷又说,“还有,虽然很打扰你,但我还是要和你谈谈那个案子。二十日的早上,准确的时间是六点一分,你在广岛站下车离开‘富士号’列车。是吗?”

“想必你已经调查过了吧?确实是那样,没错。”

“这和你之前说搭乘‘富士号’到九州的话不大一致呀!”

“是吗?那是因为你没有问清楚的关系。”

“嗯,因为只回答我问的问题,所以没有说多余的话吗?广岛那边有什么古代遗迹吗?”

“我偶尔也会想要去看看原子弹爆炸博物馆或者逛逛街。不可以吗?”

吉敷笑了笑,然后说:“当然可以。可是博物馆那么早还没有开吧?所以你又去九州了吗?”

“是的。”

“搭新干线吗?”

“是的。”

“几点的车?”

“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十点钟左右的‘光线’,我想是十点多一点的时候。”

“在哪里下车?”

“你问我新干线坐到哪里下车吗?我在小仓站下车。”

“然后呢?”

“那时是十一点半左右。”

吉敷拿出列车时刻表,翻到新干线那一页。

“十点八分从广岛出发的‘光线四十一号’吗?它抵达小仓站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分。”

野村操拿了吉敷递过来的时刻表看。

“是的。我想就是这班车没错。”

“小仓之后呢?”

“我搭了日丰本线的列车,去一个叫丰前善光寺的地方。那趟车站站都停,非常方便。”

“嗯,那趟车十一点五十六分从小仓开出,到达丰前善光寺的时间是十三点十八分。”

“是的。”

“然后呢?”

“搭巴士去安心院,那是我以前就很感兴趣的地方。”

“那里有什么历史学上的意义吗?”

“当然有。那里在宇佐势力圈,我一直对那里很感兴趣。”

“那天晚上你住在哪里?”

“哪里也没有住,我露宿。”

“露宿?”

“是的,我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单人帐篷,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我常常一个人到野外探访史迹,有的史迹是在深山里,根本不可能有可以投宿的地方,而我又不想为了睡觉而下山,那太浪费时间了,所以干脆搭帐篷睡野外。这样第二天就可以马上接着进行调查。”

“可是那样不是很危险吗?”

“我的长相会有什么危险呢?如果漂亮一点的话,那就真的有危险了。”

“那么,第二天早上你做了什么事?”

“在山里走走,也去了安心院盆地,然后就去了鹿儿岛。”

“也是为了去调查历史遗迹吗?”

“调查两个字对那里而言是有些可笑的。基本上,九州就是一座史迹的宝库。我想有一天我会住在那里的。我喜欢那里的程度和喜欢出云差不多。”

“你是怎么去鹿儿岛的?”

“我搭的是‘日轮七号’,那是一班快车。我先搭车到柳浦车站,再从那里转车。”

“‘日轮七号’吗?”

吉敷又翻动列车时刻表:“果然有这班车,十七点二分抵达鹿儿岛。”

“是的。”

“结果那天晚上你就住在鹿儿岛吗?”

“是的,那旅馆叫做F旅馆。我进旅馆的时间是五点半左右。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旅馆查查。当时在旅馆柜台服务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姓高田。他的名片上是这样写的。”

“你在这些事情上的记忆力倒是挺好的。”

“我对这种事特别认真。”

“在鹿儿岛那天做了什么事?”

“在岛上四处走走,黄昏的时候从鹿儿岛机场坐飞机回东京。我的假期到二十二日为止。”

二十二日是星期日,吉敷自己的假期也是到那天结束。

“你搭乘的是哪个航空公司的飞机?”

“是东亚国内航空,五点五十五分的班机。”

吉敷把手中的时刻表翻到最后的飞机时刻表部分。

“东亚国内航空三七六航班,十七点五十五分从鹿儿岛起飞,十九点三十五分抵达东京。是这一班吗?”

“是的。”

“你是搭飞机回东京的。但是为什么出发的时候不搭飞机呢?”

“因为我想试试看搭蓝色列车是什么滋味。刑警先生您或许不会满意我的这个回答。但是,再怎么实际的人心中多少都会有一丝浪漫的情怀吧?”

“嗯,你说的没错。那么,你觉得蓝色列车怎么样?”

“让我非常失望,在那样的包厢里好像变成囚犯一样。”

“是呀!我也搭过那种列车,空间真的太窄了。”

在那样的包厢里面切割尸体当然会觉得空间太小了。吉敷心里这么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吉敷和野村操分开后,又回到民族学研究室。如果中菌教授回来了,他想再和中菌谈谈。关于青木恭子的行动,或许中菌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中菌已经回来了。他脸上堆满笑容,开朗地接待吉敷。大概是经过这几天的沉淀,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和前一次的表现不大一样。这一次中菌说话时常用到手势,还会发出笑声。

“想问关于青木恭子的事吗?”教授自己先开口说。

“是的。”吉敷回答。

“已经断定是她了吗?”教授问。

“还没有。”

“没有找到头部的话确实很难断定呀!”

“没错,就是那样。”

“现代科学虽然这么发达,但有时还是缺一不可。我还以为很快就可以断定了。”

“尸体方面的资料可以说是搜集齐全了。依据所有的抗体分类,我们得知了死者的血型、骨组织、染色体等资料。但是我们没有青木恭子这些方面的资料,所以无法断定死者到底是不是青木恭子。”

“原来如此。那到底是不是青木呢?应该是青木没有错吧……我是这么认为的。”中菌的情绪好得让人觉得奇怪,他一点也没有因为心爱的未婚妻死亡而情绪低落的模样。

“青木恭子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嘛……是一个头脑非常清楚的女性。虽然我一直在照顾她,但是我从她那里也学习到不少东西。”

“她好像很受异性欢迎。是吗?”

“是吧……漂亮的女性总是受异性欢迎,这是理所当然的。我不会过问她这一方面的事情,也不太在意。不过她好像对我说过,有人写情书给她。”

“谁写情书给她?”

“这个我没问。”中菌笑着说。

“我看过学报了。”吉敷说。

“哦!”此时中菌的脸色稍微沉了一下。

“我看过野村操小姐刊登在学报上的论文了,她的论文好像有一些地方相当有争议。”

“是的,确实有些人的想法和她不太一样。”

“可是,我觉得反对她的论文的人并不是想法和她‘不太一样’而已,而是‘完全否定’她的想法。”

“学术上的界线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呀!刑警先生,您不会是在怀疑野村君吧?她是非常认真的人,不可能做出伤害别人的行为。她不是那种不辨是非,没有理智的人。”

“是吗?”吉敷认为她在学报上与青木恭子的争论老实说已经是欠缺理智的行为了。

“您能说明一下青木恭子四月十九日那天的行动吗?”

“那天是星期四,她来过研究室,但是中午就走了。”中菌很快就做了回答。

“嗯,十九日下午以后,她的行踪就成了谜。而野村操则向研究室请假,她的假期从二十日开始。”

“是的。”中菌点头同意。

“那么,教授您知道十九日下午以后青木小姐做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因为我没有和她再见面。”

“那你知道青木小姐曾经对横井小姐说想去旅行的事吗?”

“嗯。这一点她确实跟我提起过。”

“教授也知道她要去旅行吗?你没问她要去哪里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问。”

“她也没说要去哪里?”

“是的,她自己也没说要去哪里。”

“青木小姐失踪的日期是十九日或二十日,而野村小姐取得休假的时间是二十日、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二十二日是星期日。”

“是的。我知道野村君请假的事,她说要去旅行。”

“她有没有告诉你要去哪里?”

“她说要去九州。”

“可是她搭乘‘富士号’列车在广岛站就下车了。”

“好像是那样的。可是后来她还是去九州了吧!”

“‘富士号’到达广岛的时间是早上六点一分。那是二十日早上的六点钟。她搭乘的是前往宫崎的‘富士号’列车,为什么要选择那么早的时间突然在广岛下车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她在那个时候下车是想看看广岛的街市,不是吗?野村君自己是这么说的。”

“可是她在广岛下车以后,一直到二十一日的下午五点左右为止,这段时间里没人知道她在哪里,做了什么事。”

“这是很普通的呀!谁会……记得往来的旅客是什么样的人呢?不过,如果她投宿在什么地方的话,旅馆的人或许能证明吧?”

“十九日和二十一日的晚上确实有人可以为她证明。但是没有人能证明她二十日的晚上睡在哪里。”

一个女人独自在荒郊野外搭帐篷露宿,这种事还真让人难以置信……

“野村君确实经常露宿野外。这一点确实很怪,我也曾经劝她要小心,不要独自在外露宿,那样很危险。可是她还是老样子,经常出外探访史迹,并且毫不以为意地在外野营。所以大家都说她是怪人。”

“富士号”的乘务员说过,野村操当时带着一个墨绿色的大旅行包,那个旅行包里可能装着露营用的个人帐篷吧。

“对了,中菌教授,你和青木小姐订婚了吧?”吉敷改变了话题。

“嗯,我们是订婚了没错。”

“你应该很担心她吧?”吉敷问。

但是中菌抬起头,脸色不变,还是一派轻松地说:“不,我已经死心了。不管我多担心也改变不了结果吧!”

进入五月,因为这个案子古怪又充满血腥味,原本就是媒体喜欢的素材,再加上迟迟无法获得进展,于是媒体开始穷追猛打。某杂志社甚至派遣记者做独立调查,还连续做专题报道。电视台方面也是在早午的新闻中报道,深夜新闻中又拿出来讨论,甚至还制作特别节目,名为“山阴地区杀人分尸命案特辑”。

电视台频频转播主任召开的记者说明会,位于鸟取署的搜查本部以及石田的脸也经常出现在荧幕上。这个案件已经被社会上的人称为“八歧大蛇悬疑事件”了。

杂志上的报道虽然大都不出吉敷所知的范围,但是其中也有让吉敷看过之后不禁眼前一亮的。

那篇连载的报道大致上的内容是这么说的:那些尸块被弃置的情形就像八歧大蛇的头部形状。这个奇怪难解的案子处处呼应了出云神话中的“八歧大蛇”传说。从这一点看来,凶手似乎有意暗示这个命案和八歧大蛇传说有关。

如果不是这篇报道,吉敷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看到这篇报道后,他试着画了一下图,果然如报道所言。

这张图很简单。把“出云一号”视为大蛇的身体,列车到了鸟取就分歧到若樱、山守和大筱津。这暗示着大蛇有好几个头。

没错,大蛇有八个头。

吉敷一直看着自己画的图,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那不是大蛇的头,而是青木恭子的头。

因为是手绘的图,所以歪歪扭扭的看不出人的模样。上面的分岔可以视为是左右的手,各有两只;下面的三个分岔虽然样子古怪,但可视为脚;“出云一号”前进的方向是滨田,所以可以把滨田视为头。头是滨田的话,那么……

“喂,调查过滨田的方向了吗?”吉敷立刻打电话给石田。

“调查什么?”石田回答。

图十

“头部呀!青木恭子的头。既然手脚与身体是弃置在沿线列车上的,那么头部或许会被弃置在终点站。这是我刚才看某周刊杂志想到的。”

“《D周刊》吗?”

“是的。”

“我也看过那份周刊了。那种想法很有意思,但……”石田说,“要调查滨田方面的哪里?怎么调查?”

“这个嘛……调查那里是否为八歧大蛇传说流传的地方吧,如何?”

“滨田方面吗?”

“对。我调查过了,有大蛇传说的地方好像总共有二十几个。我想滨田那边一定也是大蛇传说的流传地。”

“嗯,就先这样试试看吧。”

“野村操弟弟那边的调查结果呢?”

“十九日和二十日那两天他好像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十九日那天,他的朋友亲戚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确有犯案的嫌疑。”

“嗯。可是他没有带任何凶器在身,怎么行凶呢?‘出云一号’的乘务员须贺先生曾经说过,那个男子身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带。”

“是的。”

“可是,须贺先生那时说的是指‘纸袋’吧?”

“没错,那时说的是纸袋。”

“那种纸袋只有在东京才买得到,对吧?”

“是的。应该是在东京买齐全了以后才上车的。纸袋内的报纸应该也是一样。”

“所以实在令人想不通……”

今天又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就过去了。

电视的画面里出现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的列车服务人员。这个人就是“富士号”列车上的村山先生。他正在回答问题。

“野村操小姐是什么样的乘客?”

“什么样的乘客吗……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乘客而已。”

“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没有。”

“可是,她请你帮她拍过照吧?”

“是的。”

“这不是很特别的行为吗?”

“不算特别,因为经常有乘客有这种要求。”

“所以不算特别吗?”

“是的。那是常有的事。”

“关于野村操,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奇怪的行动或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举止吗?”

“唔……她真的没有什么和别人不太一样的地方。而且,一号车厢里除了野村小姐以外还有很多乘客,我不可能只注意她,更何况是一个星期以前的事了……对了,这或许并不能说是奇怪的行动,但是野村小姐好像常常去后面的车厢。”

“去后面的车厢?她要去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经常在二号车厢和三号车厢附近遇到她。我们在通道上擦身而过。”

“手上空空的吗?”

“啊?您在问野村小姐手上有没有东西吗?她好像拿着中型的旅行包,并非两手空空。”

“你和她擦身而过好几次吧?”

“嗯,是的。”

“那个旅行包每次都和她一起出现吗?”

“是的。有一次我还想:她怎么每次都带着这个包……”

“带着旅行包在列车内走来走去的不是很奇怪吗?”

“不会。因为一号车厢个人卧铺包厢的门没有锁,所以乘客要离开包厢时都会把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甚至带着去餐车吃饭。”

“原来如此!”

问到这里,双方都沉默了,好像连记者都词穷了。不过或许他只是在思考问题。

“如果床单上有血迹,那么列车回到调度打扫的时候应该会被发现吧?”记者突然改变话题。

“唔……”村山仔细思考之后才回答,“如果血迹很多、很明显,当然会注意到。但是如果只有一点点,那就未必了。因为清洁、打扫的动作很快,不见得会发现床单上有血迹。”

“和新干线换床单一样吗?”

“是的。嗖、嗖、嗖的,动作非常快速,这是委托洗衣业者来处理的清洁工作。”

“哦,这样呀……我想请问一下‘出云一号’的事情。”

“请说。”

“‘出云一号’紧跟着‘富士号’列车行驶,它不会追上‘富士号’吗?”

“不会。”

“是的,从时刻表上来看,‘出云一号’确实没有追上‘富士号’的记录。一般外行人看时刻表确实会这样认定。可是,熟悉列车行驶作业的人或许知道,列车有时会因为错车的关系而在某个车站停留较久的时间。‘富士号’会不会在某一站停留较久而发生和‘出云一号’同时在一个车站内的情况?”

“不会。‘富士号’和‘出云一号’相继从东京开出,经过的车站依次是横滨、热海、沼津、富士,富士站只有‘富士号’停车。接着它们又都在滨松和名古屋停车。但两列车停靠这几站的时间不一样,别说追上,根本是越差越远。”

“‘富士号’多停了富士站,却没有被追上,反而和‘出云一号’的距离越拉越远,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富士号’开得比较快吗?”

“可以这么说。两列车在东京相隔十五分钟开车,但是抵达名古屋站的时候却相差二十二分钟。”

“距离拉长了七分钟。”

“是的。”

“这两班蓝色列车在抵达京都以前都行驶在东海道本线的轨道上吗?”

“没错。它们走相同的轨道,除了富士车站外,也在相同的车站停车,停靠相同的月台。”

“这么说来,这两班列车相距的时间大约在十五分钟到二十分钟之间,依行驶的速度换算成长度的话,是二十公里左右。因此,‘富士号’抵达富士车站的时候,‘出云一号’正要进入沼津车站的月台。因为富士和沼津间的距离是二十公里。之后这两列车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差,直到京都为止,一前一后地行驶在东海道本线的铁轨上。”这名记者对于这个问题显然有所准备。

“如你所说,确实是这样。”村山回答。

吉敷想:那么这两列车的时速都是六十公里左右了。

“我想问一个有点奇怪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用什么方法可以将尸体从‘富士号’移到‘出云一号’?”

村山露出苦笑:“没有方法。既然是人类的尸体,就是相当大的东西,怎么也无法在那种条件下将尸体从‘富士号’变到‘出云一号’上。”说着,村山又笑了。

记者好像对自己突然扮演起侦探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立刻改变了话题。

“野村操是在广岛下车的吧?”

“是的。”

“她的车票买到哪里呢?”

“我记得就是到广岛。”

“所以她并不是临时起意在广岛下车的了?”

“应该不是。”

“她随身带着很大的行李?”

“是的。是一个墨绿色,也可以说是深绿色的行李袋。那个行李袋相当大,看起来很重。她一个人把那个东西抱下车。”

“你在车上和她擦身而过时她带着的旅行包呢?”

“那个……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褐色的。中型大小,大概有这么大。”村山张开双手,比了一下那个包的大小。

“这么说来,这位野村操小姐身上带着两件行李喽?”记者问。

“是的。”乘务员回答。

这是民营电视台星期日午后的特别节目。节目是在摄影棚里进行的,拍摄的时间是上一个星期。吉敷现在看的是这个节目的录放。

今天是五月六日星期日,吉敷在家里看电视。这个节目结束后,吉敷便打开波地送过来的小包裹。

打开包裹后,先看到的是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前几天很抱歉。您现在所看到的包裹,就是我最近整理出来的同好会杂志《神有月》,这里面有野村小姐写的诗。我认为诗里有很深的含意,或许可以做为某些事情的参考,所以送给您看看。杂志中署名八重垣晶子的人就是野村小姐,那是她的笔名。又,野村小姐写这首诗的时候和青木小姐之间的不愉快已经很明显了。

波地只简单带过上次在校园内和吉敷擦身而过的事情。吉敷看了署名八重垣晶子的诗,觉得有许多难以理解或不明含意的地方。八重垣晶子的诗如下:

八歧的大蛇咬我, 咬住茫然不知自己的我。 早上的白色绷带转圈地卷着, 我在如铅色般的混沌之中, 这里是回头也看不到任何事物的黑夜。 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痛苦的事了,所以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翻转,用刀子刺你了。 就算屈辱的血会渗透绷带,我也毫不在乎。我将笑着刺你。 八歧的大蛇咬我, 我撕去沾满血的床单,断然打起精神。 再怎么等待,也不会有人来了, 这里没有要救我的SUSANOO[1] 。 我要自己斩杀。 在白色牛奶的早晨之海, 我要自己斩杀大蛇。

吉敷看完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己斩杀”吗?

吉敷想起野村操写过的另一篇文章里的一小段,她形容自己的容貌宛如横田町的小森神乐里的面具稻田媛。在这首诗里,她又把自己比成八歧大蛇故事里的稻田媛。

电视荧幕里的画面又变了,现在出现的是“出云一号”的乘务员须贺先生。

“那个年轻男子的个人卧铺包厢里也是完全没有血迹吗?”记者问。

“没有吧……”须贺回答。

“如果在那样的个人卧铺内进行杀人、分尸,乘务员也无法察觉吗?”

须贺很困惑地思索了一会儿才说:“是吧!除非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声音,例如惨叫声,否则很难发现……毕竟我们必须尊重乘客的隐私权,不能随便闯入包厢。”

“是这样的……”记者边说边要拿出什么东西的样子,“这是我们找到的野村操弟弟的照片。请看一看好吗?当时在那个个人卧铺里的年轻男子是不是这个人?”

须贺看着那张照片,画面也立刻出现那张照片的特写镜头。

可是他摇了摇头。

“不是吗?”

“不,是我不知道。对我而言,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而且我并没有一直看到他。更何况那个人当时戴着眼镜和口罩,发型也和照片里的人不一样,所以实在很难判断。我不觉得那个男子像照片里的。”

电视画面照片特写中的男子并没有戴眼镜。

“那么,这张你觉得怎么样?”

记者拿出另外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电视上常被拿出来播放的,你一定看过了,是被认为是受害者的青木恭子的照片。你说过你看到可能是受害者的女人躺在卧铺上的情形,因此,你可能是唯一可以指认受害者是谁的证人了。请你再看看这张照片,躺在卧铺上的女人是不是她?”

画面上映出最近常常在周刊杂志上出现的青木恭子的照片。画面一闪,镜头又落在须贺的脸上。

“警方也问过我相同的问题,而我不觉得是这个人。照片里的人很漂亮,但是我当时只从下巴的方向斜斜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所以真的无法确认是不是同一个人。”须贺先生仍然如此回答。

当天晚上吉敷和在鸟取的石田通电话,开口就问:“那具尸体的死因是被刺死的吗?”

“你是问是不是刺杀吗?”

“对。是不是刺杀致死的?”

“不是,是勒死的。又怎么了?”石田问。

于是吉敷便把波地送同好会杂志给他看的事说出来,又在电话中朗读了那首诗。

“唔……可是,从身体的完整度看来,完全没有被刺杀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刺杀的。”

“是吗?”

“不过,八歧大蛇传说好像没有在滨田这个地方流传。”石田说。

“没有?”

“嗯,不仅仅是滨田,江津和大田市也没有。流传八歧大蛇传说的地方集中在出云市附近,也就是斐伊川流域一带。”

“那二十几个地方都集中在同一区域吗?”

“好像是的。据在大学教书的老师说,以前只有五个地方左右,最近增加到二十几个。”

“那五个地方都沿着斐伊川吗?”

“是的。”

“嗯。”

吉敷放下电话仔细地思考。大蛇的传说只出现在出云之地吗?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戴着眼镜,总是一脸畏缩表情的波地由起夫。同时,青木恭子心高气傲的表情也浮现出来。那样的两张脸并列在一起。

那个影像里好像有一个懦弱的男人永远无法实现的梦。对波地而言,青木恭子的死意味着什么呢?对他来说,青木恭子的死一定令他相当震撼吧?所以他才会在悔恨的情绪下投书给警方,又找出旧同好会杂志送来给自己当参考。不过,就算青木恭子没死,最后也是花落中菌教授家,他仍然是空手空空。不管青木恭子是死还是活,都不会属于波地。

在得不到的苦闷中,这个男人仍然努力地想为青木恭子做些什么。对他而言,这些恐怕是他下意识非做不可的事情吧?总之,波地的努力虽然是一种无用功,但他仍然想坚持下去。

吉敷突然为这个男人以及和他生活在一起的他的母亲深深感到无限的悲哀。

[1] 须佐之男的日文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