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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入宫”(1 / 3)

“还不参见陛下?”

1

很智慧的宽额头,英挺的鼻梁,轮廓分明又不失柔和的脸,最重要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骄傲,又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意,好像他无论怎样骄傲都是理所应当的。

皇帝?

罗开怀盯着桌上的照片,心中忽然闪过奇怪的念头,似乎这种病是只有他才有资格生的呢。

敲门声响,秦风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开怀,方案准备好了吗?”

“哦,好了!”

罗开怀急忙站起来,借着整理资料,将几张纸盖在了有照片的那一张上面。好像做错了什么似的,她定了定神才开始介绍治疗方案。

“是这样的,从资料上看,朱宣文的妄想症程度很重,对所有说他有病的人都极度排斥,所以现阶段,我想应该接纳他的情绪,也就是接受他是‘皇帝’的事实。”

“没错,走进病人内心是治疗的第一步,继续。”

“然后就是慢慢找出病因,通过心理干预打开病人的心结。资料上说病人不仅自认为是皇帝,还清楚地认定是明代建文帝,我查了一下,这个皇帝在位时间只有四年,处在朱元璋和永乐皇帝之间。我想病人既然自称是他,或许是之前发生过什么,使他在内心将自己和建文帝建立了某种联系,所以我希望和委托人见个面,了解一下病人之前的生活情况。”

秦风顿了一瞬,笑着点头说:“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委托人最近不在国内,这样,我和他联系一下,等他回来立刻安排你们见面。”

这样啊……

秦风态度诚恳,言辞又行云流水,可罗开怀就是莫名其妙有种碰了个软钉子的感觉。

“还有什么方案吗?”秦风问。

“哦,有!”她想了想,说,“如果传统方法不能进行,我还设计了一个新方法,就是找机会劝他‘退位’,只要他答应‘退位’做回普通人,再辅以适当引导,相信情况也会慢慢好起来。”

这纯粹是她一时的瞎猜,说完心里忐忐忑忑的,都不敢抬头看秦风。不料秦风思索一会儿,竟十分赞赏,笑着说:“很好,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可以一试。”

哈?真的吗?

罗开怀也不知是惊讶还是惊喜,反正得到肯定,立刻积极了很多,又说:“另外药物方面,我打算用国内常用的氯氮平,这种药虽然有副作用,但抗幻觉效果还不错。”

这回秦风却摇了摇头。

“这药副作用太大,万一出现不良后果,病人家属会追究。这样,你跟我过来。”他说完,带罗开怀去了他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写满外文的药盒,“这个是我应委托人要求特地准备的进口药,副作用稍小一些,抗幻觉效果也不错,你用它代替氯氮平。”

罗开怀“哦”了一声,接过药盒,看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听说过这种药,不过既然是进口药,自己还没到对外国药都了如指掌的程度,不知道也正常。

秦风又叮嘱几句,她都一一应了,出了办公室,与同事交接好手头工作,一切便算准备妥当。

稍后她告别了秦风,告别了同事们,在电梯门开启之前又回身看一眼诊所。那一刻她心里想,一星期三万元,自己即将面对的不知是怎样一个病人?她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排斥这份工作,甚至有种隐隐的期待。许多年后她回想那天的情形,觉得大概当秦风第一次向她提起这件事时,她的潜意识便已经答应了,只是头脑察觉到危险信号,做出了理智的判断,两种力量在她体内争斗,最后命运占了上风。

后来她曾多次问自己,如果那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怎样一个云谲波诡的世界,她还会选择去吗?每次的答案都一样。她想这世间有一种力量,让人哪怕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也要拼着粉身碎骨走下去。这种力量就叫作值得。

2

西郊的景致很美,路宽,车少,连植被都修剪得比别处更精致。罗开怀在距别墅区很远处下了出租车,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写有地址的卡片,一座别墅一座别墅地找过去,最后停下时,心中感受已不能用惊讶来形容:饶是一路的房子都各有特色,这一座也还是太奇葩了。

青砖高墙,朱漆大门,门上一方黑漆牌匾,匾上金光闪闪两个大字:朱府。门前还有两座石狮子,若不是墙上挂着统一样式的门牌,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是误闯了影视基地。

她站在门前,有片刻的出神。

门没有门铃,只有一对龙形门环,她走上前去,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拿起来叩了叩。没人应,她试探地推了一推,门竟开了。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正想看看里面是不是更奇葩,却忽听“嗖”的一声,一团黑影腾空跃起朝她袭来,她本能地向后一闪,黑影贴着她的鼻尖飞过去,轻盈地落地,迅即一个转身,朝她汪汪大叫。

是只黑色狼犬!

陡然浮起一身虚汗,她强忍着腿软安抚狗:“乖,宝贝乖。”

狗却叫得更凶了,她飞快地思忖,接着慢慢打开手包,撕下许多笔记纸,团紧实了,又用塑料袋包好,拿出来在狗面前晃动:“宝贝看,姐姐给你好吃的。”说着奋力朝远处抛去。

塑料袋前一天装过牛肉饼,应该还留有香气,家养的狗被人喂惯了,这一招应该会管用。狗果然飞身朝塑料袋跑去。

她这边片刻也不敢耽搁,急忙脚底抹油跑向院内。院内也是复古风,九曲回廊,假山石桥,美倒是很美的,只是她眼下躲狗心切,只觉得这些弯弯曲曲跑起来好费劲啊。狗发现塑料袋里并没有食物,吠叫着追过来,她惊慌地加快脚步,耳边生风,眼见小路尽头一座三层小楼,楼前两扇精雕木门。她想也顾不得想,砰地推门而入,又紧紧关上。

狗追到门口吠叫一会儿,见不能奈她何,终于哼哼唧唧地悻悻离去,她背靠在门上喘着气,庆幸刚好这门也没锁。喘匀了气,她本能地四下观察,见果然也是复古装修,进门右侧是间小厅,窗帘拉着,中式家具搭配暗淡的光线,气氛诡异。

忽闻身后窸窸窣窣,她脊背一凉,未及回身,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娘来啦?”

她猛地一个激灵,回身一瞧,心脏几乎要飞出喉咙口。眼前赫然一位古装男子,白面红唇,修眉细目,看打扮是……太监?有一瞬间,她是真的忘了自己此行所为何来,只惊恐地望着那古装男子。

“姑娘可是姓罗?”

“正、正是。”

“请随我来。”“太监”一眼也不多看她,话落身子一转,影子一样飘向幽深的走廊。她屏息细听,是真的没有脚步声。

罗开怀心理素质不错,此刻却真真切切感到腿软:“请、请问……”话一出口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这里是朱家吗?

废话,你没看过地址吗?

——你是朱宣文吗?

当然不是,你没见过照片?

——呃,这房子为什么这么怪异?

要你管?

脑中自问自答好几个回合,终于一个都没有问。“太监”也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一路脚步不停,七拐八拐,最后带她拐进走廊尽头一间小屋。小屋里光线更暗,气氛也明显更诡异。

“换好衣服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上过来。”

罗开怀顺着“太监”兰花指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身旁的桌上放着一套古代女人的衣服,脊背顿时凉飕飕的。

“这个,我要穿这个?”

“给你半盏茶时间,皇上马上就到。”“太监”一个字也不多说,话落便消失在门口。

她心里怕怕的,暗想一个星期三万元果然不是那么好赚的。忍着胆怯拿起衣服来看,只见桃粉色的缎子,袖口绣一圈小花,针脚细腻精致,其实还是蛮漂亮的,比影楼里的古装衣服好多了。看着看着,女人的生物学本能渐渐占了上风,她在身上比了比,又饶有兴趣地换好,还原地转了几个圈。嗯,大小刚好,简直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只可惜这屋里没镜子。

半盏茶时间过了,“皇上”还没驾到,她按捺了一会儿,不由得开始打量起屋子里的陈设:明式桌椅、博古架、瓷器、玉器……咦?对面墙上挂着一幅画。

一种奇异的感觉荡过心底,她慢慢朝那幅画走去。画上是位古代女子的全身像,面容似乎很清秀,她又走近些,仔细看女子的面容。

突然,毫无防备地,无边的寒意裹挟着最深的恐惧,铺天盖地朝她卷来。她飞快地以手掩口,可还是惊恐地叫出了声。

画中女子竟和她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

她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

还是一模一样!

我在哪里?我遇到了什么?刹那间只觉身处最骇人的恐怖片中,她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按住心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突然,一只手从身后搭在她的肩上,耳边传来一个低频男声:“爱妃。”

“啊!!!”

罗开怀奓了毛的猫似的尖叫着跳出老远,回身惊恐地看着那个男子。

一室幽暗,薄帘遮挡的小窗透进一点淡光,男子就站在那淡光里,一袭黄袍加身,胸口处绣着一条醒目的金龙,龙鳞龙爪栩栩如生,在暗弱的光线里犹自发出熠熠光芒。罗开怀被这气势震了一震,满心恐惧刹那都淡下几分,只觉内心波云翻卷,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盈满胸间。她借着暗光打量男子容颜,见他额头宽阔,鼻梁高挺,一双薄唇轻抿着,脸在暗光下愈显轮廓分明。

一定就是朱宣文了。她怔怔凝视着他,只觉此刻面对面站着,真人与照片又有几分不同,这不同不在于他此刻穿了龙袍,也不在于真人看起来更立体,而在于……眼神。对,眼神不同,他为什么那样盯着我?好像比我还震惊?哦!她心有余悸地瞄一眼那古画。难道他也被我和那幅画吓到了?

“太监”一声尖嗓,打断了她的愣怔:“还不参见陛下?”

罗开怀这才回过神来,真是丢人,心理医生居然在病人面前失神。情急中她飞快脑补古装片里的镜头:“臣妾见过皇上。”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行的好像是清朝的礼呢,还有,我为什么要说“臣妾”?

“皇上”倒是没计较她的礼仪,震惊的眼神也收了收,只是眼底深处仍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异样。

“你是谁?”他沉沉地问。

“呃,我……”

原本她是想过的,要被朱宣文接纳,自然不能说是心理医生,她想可以自称御医、宫女什么的,或者见机行事,可是今天自从进了朱家,一路惊吓不断,此刻又被他的目光逼视,事先的准备竟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我是……”她脑中飞转,一下只想起刚刚那句吓得她魂飞魄散的“爱妃”,脱口而出道,“我是您的爱妃呀,我姓罗,罗妃。”

不过是胡乱敷衍的一句,谁知话音刚落,他刚刚平静的眼里竟再次波涛汹涌,目光几乎要将她穿透。她暗自惊讶于他的反应,猜想是话里哪个信息刺激到了他。正欲捕捉些什么,却见他胸腔起伏,眼中震动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重新显现的,是那种淡淡的、冷冷的眼神,带一点与生俱来的骄傲。

“既是妃子,朕为何从未见过你?”

见过我才怪。罗开怀一边腹诽,一边应付说:“臣妾愚笨,久未得皇上宠幸,想必皇上是忘了吧。”

他闻言,拿目光认真地打量她,竟真的像在记忆中搜寻一般。她不由得又是一阵懊悔:干吗要说“宠幸”?万一他被那两个字刺激到,今天真要宠幸你怎么办?

好在他也似乎并未受那两个字刺激,良久终于收起目光,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平静的背影再看不出情绪起伏。

“戴公公,带罗妃下去。”

“是。”

“太监”恭恭敬敬地对背影行了礼,又给罗开怀一个“还不快走”的眼神,转身幽幽飘出门去。

3

“以后呢,这儿就是你的房间。”

“戴公公”带她来到二楼的一间卧室,翘着兰花指悠悠地说。

罗开怀举目环视,只见精雕卧榻,绣花锦被,梳妆台上赫然还有一面铜镜!一下又想起电视剧里的鬼屋,吓得她急忙收回目光。回眸刚好瞥见“戴公公”唇角上扬,她一怔,又见“戴公公”收回唇角正了色。

“我叫Dave(戴夫),以前是少爷的司机兼助手,现在是生活助理,以后当着少爷的面,你得叫我戴公公。”

“嗯。”

“知道你是心理医生,不过在这儿也得万事小心。少爷的情形你也见到了,病得不轻,真若发起疯来,把你弄个轻伤重伤的,谁也救不了你。”

Dave说话时神情倨傲,眼神里还有明显的敌意,罗开怀清楚地感到他并不欢迎自己的到来,也不希望她给朱宣文治病。刹那间心念电闪,隐约猜到一些事情:TR集团上市前是几十年的家族企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朱宣文的董事长一职又是因爷爷力捧而得,定然会有人看着眼热,如今他得了这种病,虽说对公司有些影响,可也一定正有人眼巴巴地企盼他就此回不了公司。

那么这个Dave……

罗开怀收起神思,不露声色地笑着说:“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