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游戏 女生 其他
首页

第338章(1 / 3)

第十三章 万里奔袭 一举成擒

该死的,又起风了!

苏味道眯着眼睛看了看远方,眼前的贺莫延碛依然天高云淡、四野死 寂,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只有沙砾和碎石反射着白晃晃的阳光。

看来不是鬼风。苏味道「唿」地松了口气,狠狠抹了把脸,沾在皮肤上的沙粒混合着汗水蒸发后留下的盐晶,硌得他脸皮一阵生疼。不过此时此 刻,除了嗓子眼里那火烧火燎的焦渴,他对别的已是压根不在乎了。

巳经三天了!自打那场突如其来的鬼风把使团打散之后,为了寻找那几个脱队的波斯人,他们就偏离了原先的路线,也再没找到水源。如果说 头两天的狂风烈日还让人叫苦连天的话,到了今日,大伙儿却连抱怨的力 气都没有了,再这样下去……苏味道心里一阵焦躁,随手摸了摸腰间早已干瘪的水囊,艰难地嚥了口唾沫,而嗓子李陡然涌上的腥气,让他几乎干呕起来。

耳边一阵马蹄声响,一个半满的水囊蓦然出现在苏味道的眼前,他呆了一下,下意识的一把仅仅攥住,侧头再看,顿时吓了一跳:「裴、裴侍郎?」

同样在风沙李跋涉了五六日,裴行俭身上的石青色披风却彷彿并未沾上半点沙尘,神色也依旧从容镇定,连语气都没有本分波动:「慢慢喝。」

苏味道忙把水囊递了回去:「侍郎,使不得!」裴侍郎的身上分明也没有多余的水囊了,自己怎么能……裴行俭并未答话,只是转头瞧了他一眼。

苏味道顿时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老老实实低头解开水囊,小口小口地抿进了些许清水,那带着皮革味的水落入几乎要冒烟的嗓子李,简直必琼浆玉露还要来的甘美。

他不敢多喝,系好水囊正想交还,却见裴行俭突然带住了马缰,神色专注地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倾听着什么。片刻之后,他抬头环顾了一眼,指着侧后方的几座小山提声喝道:「传我的命令,全体向东,全速前进!」

「裴侍郎有令,全体向东,全速前进!」

唿喝声中,原本无精打采的侍卫们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跟在裴行俭的马后向着东边策马狂奔,刚吃过苦头的那几个波斯人更是跑得飞快,副使王方翼则是稳稳地压马兜在了最后。

苏味道自是紧紧地跟着裴行俭,跑出一段之后才意识到这么跑其实是在走回头路。放眼望去,天地间依旧一片晴朗,实在看不出半分异样,可不知怎地,他竟是连追上去文一声的心思都不敢有。

抬眼瞧着前方那个端凝如松的身影,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迷茫。自己认识裴侍郎已有整整十年,在他身边做管记也有三年多了,甚至还娶了裴侍郎的义女。可他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似乎根本就不认识眼前的裴侍郎;或者说,自打接下出使波斯的使命,裴侍郎就像变了一个人。

其实苏味道也明白,堂堂吏部侍郎,居然要远赴万里护送什么波斯王子回国,的确是变相的发配,可裴侍郎的反应也实在太古怪了!这一路上,他根本就是把整个使团当作斥候精兵在操练,全速赶路,日夜兼程,还没走平常的西域道,而是翻山越岭,两度黄河,不到一个月竟赶了将近六千里路!至于裴侍郎本人,更是渐渐显示出了令人胆寒的一面。

使团带着的百人卫队原是从禁军李临时抽调的精锐,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千里疾行,自然有人怀疑有人抱怨更有人阳奉阴违。可没过多久,全团上下就把令行禁止刻进了估值李---敢冒头的挑衅者固然都被裴侍郎直接套上重枷丢进了路过的军镇,更重要的是,这一路上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的态度都太过冷静,安排又太过周密,彷彿任何事情任何变故都在他的计算之中,那种近乎漠然的从容自持,渐渐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势。莫说苏味道,如今就是使团里最桀骜的波斯侍卫被他看上一眼,照样抬不起头来。

想到适才那淡淡的一瞥,苏味道心里犹自一颤。如今的裴侍郎,根本就是个深不可测的冰人!至于那个自己熟悉的,让人如沐春风的裴侍郎,谁知道……他正想得入神,身后突然有人尖声叫道:「鬼风!鬼风来了!」

苏味道一个激灵转头看去,就见在远远的地平线上突然多了一条黑线,没多久,黑线就变成了一道黑色的风墙,翻翻滚滚向这边扑了过来,可不正是鬼风!

苏味道大惊之下,挥鞭狠狠抽向了胯下的坐骑,原本就跑得飞快的队伍,速度立时又提高了几分。

鬼风却比骏马来得更快,转眼间,那黑烟滚滚的前锋已是清晰可见。好在此时山丘也已近在眼前,裴行俭带马一圈,划出了最能避风的一片平地。大伙儿到了地头,纷纷拉倒坐骑,将披风兜头盖脸往身上一裹变躺倒在地。鬼风几乎追着王方翼的马尾席捲而来,天地间随之一片灰暗,狂风携裹的沙粒将众人身上的披风抽的啪啪作响,半空中更不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啸声。

原本晴空万里的夏日戈壁,转眼间便成了暗无天日的人间地狱。

苏味道紧贴着马腹侧卧在地。这次的鬼风虽然来势虽勐,但有了山丘遮挡,比起头两次遇到鬼风时只能就地卧倒的狼狈无助,到底还是好多了。只是躺了许久,外头的风势居然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不知气温变低了,还是风声太过瘆人,他的身上竟是一阵阵的发冷。好在马身依旧温热,他忙将身子贴得更紧,无意识地数着从马腹上传来的细微跳动,渐渐有些昏昏入睡。

昏天黑地之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尖叫:「裴侍郎有令,鬼风快过去了,鬼风快过去了,大家都醒醒,醒醒!准备起来了!」

苏味道勐然惊醒,听着外面依旧是一阵高过一阵的风声,心头好不疑惑。他试着抖了抖披风,一动之下才意识到自己的半边身子都已埋进了沙子,披风上的沙子更不晓得积了多厚。

他大吃一惊,使劲扭动着身子,身子好不容易才从沙土李挣脱出来,勐然间又觉得光线刺眼,掀开披风一看,外面居然已是阳光灿烂。头顶上的天幕依旧碧蓝如洗,视野里更是一片宁静,若不是身边的爱马犹自被沙土埋了半截,又不断有同胞从沙堆里挣脱出来,他简直要怀疑刚才的鬼风是不是自己迷迷瞪瞪间做的噩梦!

身边突然传来「哎呀」一声惊叫:「我的水囊!」苏味道转头一看,却是一个侍卫在躲避鬼风时把水囊给跑丢了。那人正可惜不迭,身边有人笑道:「你也莫要可惜,若不是裴侍郎,大伙儿如今只怕都躺在沙子底下,再不用发愁没水喝啦!」

这一次的鬼风原比头两次来得更大,若不是找到了避风处,说不定真会被活埋。瞧着身边的沙土,人人心里都有几分劫后余生的轻松与庆幸,闻言也笑了起来。

说笑之中,众人拍掉尘土,拉起坐骑,重新上路。只是刚刚转过山丘,走在最前头的那匹马却是一声惊嘶---就在山丘边上,一处沙坑大概是被适才的鬼风捲走了遮盖,露出两具骸骨,头盔皮甲犹自保存完好,正是唐军的装束!

刚刚有几分欢腾的使团顿时沉默了下来,有人跳下马趣查看究竟,有人刚转头质问使团的嚮导:「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你到底把咱们带到什么地界来了?」

嚮导缩着脖子,一声也不敢吭。

问话的侍卫不由火气更盛,厉声道:「这般废物,留着何用,还不如宰了清静!」

好些侍卫都和苏味道异样,从早起便滴水未进,此时又是惊惧交加,听到这句,心头憋着的那股邪火顿时烧了起来,纷纷应和不迭,性子里暴躁的更是围了上来,就要拿那嚮导出气。

一片混乱之中,有人喝道:「住手!」

裴行俭不知何时已带马过来,缓缓扫视了这些侍卫一眼。被他这么一看,众人就像被当头浇了桶冰水,都讪讪地低下了头。

在一片安静之中,裴行俭的呻[yín]愈发显得清晰沉稳:「你们都是大好儿郎,跋涉万里,所为何来?是建功域外、杨威四海,还是撒泼打滚,怨天尤人?不过是两具同袍的遗骨,难不成就把你们的胆子都吓破了?

看看咱们脚下的这片戈壁,当年侯军?侯大将军平定高昌时曾走过,苏定方苏大将军扫荡叛乱时也曾走过。路有遗骨,正说明咱们没走错方向!他们当年创下赫赫成名,建立不世功业,是何等荣耀。你我同样是身负黄命,同样上有苍天庇佑,下有厚土托承,只要锐意向前,自然也能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生为大唐男儿,这才叫不枉来这西疆走一道,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至于迁怒于人,打杀庶民,杀得再多,又算什么本事?」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慷慨响亮,一字字道来,却如木桩般敲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几个闹事的侍卫更是满脸通红:「侍郎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裴行俭点了点头,语气微缓:「我也知道,你们并非胆怯,只不过是太过忧心,忧心找不到水源,也忧心找不到正道。不过皇天后土在上,先辈英灵未远,只要我等心诚志坚,眼前这点艰难险阻,何足道哉!」

他下马走了几步,站在沙坑之前,沉声喝道:「来人,设香案!」

几个亲兵应诺一声,从行囊里七拼八凑,居然变戏法般真的拼出了一张小小的香案。裴行俭仔仔细细地擦净了十指,亲手点燃香火,闭目默然祝祷。

在荒凉的戈壁中,惨白的尸骸旁,这副景象简直诡异的难以言表,可不知是裴行俭一路上积威太深,还是刚才对鬼风的语言太过惊人,所有的人在愕然之余,也都渐次低下头趣,跟着他默默祈祷起来。

良久之后,裴行俭才睁开双眼,原本沉静的面容更是一片肃然:「井泉不远,大事可成,跟我来!」

他低头捧起沙土撒进坑里,这才翻身上马,毫不犹疑地走向了西南方向。亲兵侍卫们自然也纷纷上前填土铺石。不过片刻,那两具无名的骸骨便再次被深深地掩埋在异乡的黄沙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