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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鸡已死(节选)(2 / 3)

“哦,你知道吗,我对本地的所有老师多少都有点了解。他不是本地的,每学期最多在我们这里作一次讲座。我真的对他一点儿也不了解。”

我当然不会马上向我最好的女友透露自己迷惘的情感。我不是这种人。没有比拿自己开玩笑更糟糕的。我说话时相当小心谨慎,以便从璧德那里获取更多的消息。

“我可以替你去问问看,”她最后答应下来,“肯定有人认识他。另外,他肯定写过一本什么书。”

第二天是星期六。我走进曼海姆的一家书店,谨慎起见,我没有到平时买书的那家书店。我问店员有没有作者叫莱纳 ?恩格斯坦的书。那名女店员在一本很厚的目录里查阅了一会儿,最后说道 :“对,是有个叫莱纳 ? 维托德 ? 恩格斯坦的作者,他写了一篇有关十四世纪绘画的论文。”接着她问我是否想预订这本小书。我说当然要买,可以第二天去取书。

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年轻了,不,是正当青春期。只有在年轻时,我才会经常陷入幻想之中,才会有不切实际的愿望。

我现在变得幼稚可笑了吗?

整个周末我都是在磨蹭、微笑、哼唱中度过的。在镜子前担心自己是否真的太老了。我下定决心添置些能打动人的东西,可能的话再买一件薄夏装外加一条大摆的裙子。

事实上,我一直都只有直筒裙、式样简朴的套装和套装裤。

或许我还能寄希望于这种浪漫的情调?三十年来,我的发型始终是不受任何管束的姑娘的式样,是不是该改变一下形象呢?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我还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更加不认识我。他肯定已经结婚生子,并且有一个和我完全不同的朋友圈。

我去书店取了那本预订的小书。我想,他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他的演讲说的是浪漫文学,而这本小册子所涉及的是十四世纪绘画的真实世界—要不他就是喜欢什么东西都要研究一下?

小册子的封底上有作者简介,并附上了他的照片。

我确定他是一个很棒的人。他比我小三岁,已婚,是名教师,家住海德堡附近。他大学攻读的是德语语言文学、艺术史和法语。

这本小册子我看了两遍。这个出版社我以前从没听说过,这本书的印量很小。

依据我的判断,我觉得他的文章写得很客观,但不具科学性。我已经提过,我对艺术没有任何兴趣。不过实际上任何人对那些描摹下来的拖鞋、烛台、材料和建筑物等都会有一点兴致,有关这种文化背景的论述也值得去读一读。他无疑是一名出色的教师!

是罗默尔太太把我从梦中拉了回来。她去做了一次体检,下周还得再去一次,医生怀疑她得了乳腺癌。

她很镇静,很坚强。她恳切地注视着我—我知道是关于狗的问题。当然,如果我不马上答应她在她住院期间照看这只四条腿的动物,那我可就太自私了。我甚至还撒谎,坚持说我为有这条狗做伴而感到高兴,因为它可以陪我度过寂寞的时光。

事后,我认为,如果我当时推脱了,也许后来的故事就会完全不一样。

平时,只要下班回了家,我就不会有任何动力再出门。通常我都会洗个澡,换上睡衣,洗洗或烫烫衣服,吃个面包,然后躺着看电视。没什么特别兴奋的事儿,大多数人兴许也是这样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可是那条狗好像不怎么满足。虽说它是想回家吃点喝点—毕竟它同样在办公室里度过了一天—但也许它还以为自己有权利出去散散步吧。

周末在家时,我通常会在中午去公园,晚上则少有兴致。此刻,一个冒险的念头萦绕在我的心中。我翻起电话号码簿。我的莱纳 ? 维托德 ? 恩格斯坦住在哪儿呢?难道我可以称呼他为维托德?我茫然地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莱纳 ? 维托德 ? 恩格斯坦,拉滕堡—我要找的就是他。我的天,在非上下班高峰时段开车过去只需要一刻钟。我还有一张拉滕堡地图,我在上面找到了他家所在的大街,大概在老城区的外面。

狗疑惑地看着我。我觉得自己变年轻了,喜欢冒险了。我最近一次在巴特萨斯巴赫疗养时买了一件运动衣,后来从未穿过。那我就现在穿上它,牵上狗,下楼去,开车出门吧!

当拉滕堡圣加伦教堂的双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拐进魏恩海姆大街,最后在特拉扬大街停下车。

他家不在这附近,至少还隔了三个街区。我下了车,那条西班牙狗在街角上嗅嗅,不动声色地迈着步子。

不管怎么说,维托德住的地区很美,附近都是典型的寻常乡村住宅。幸运的是,它并不像老城那样被修缮得格外整齐。

魏恩海姆大街上有很多新建住宅,29 号差不多是街的尽头,周围种着野葡萄树。

我当然不会就这么停下步子傻站着观察这幢房子。此刻天色还早呢,我在街的对面走着,专注地望着这座独宅。屋子里没有灯光,看上去有点孤零零的,但大门口停着一辆小车。

冲动的我心跳得越来越快了,仿佛在实施一次极其大胆的行动。

我走过一小段路,直至街的尽头,然后又折了回来。在街的对面—那就是他的街—我踏上归途,开始从另一个角度再次观察这幢房子。

屋前花园里种着毛地黄和锦葵,后面则有一片野草丛生的水果园。房子周围还没有任何建筑物。

我让狗随便溜达,准许它在满是荨麻、芸香的田里四处翻寻。这样我就可以稍站片刻。

只是老狗根本就不想老是这么磨蹭下去,我只能再用绳子牵着它。

我始终兴奋不已。我们必须再穿过下一条街。由于这是一个宁静安逸的街区,我也就没有特别防备什么。直到自行车的铃声响起,我才如梦初醒。

我的呼吸顿时停止了。是维托德!我差点和他的自行车迎面相撞。他一个急刹车,看着我,冲我笑。我也报以微笑,完全不知所措,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他一定是说了“小心” 之类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他看见我了!对我微笑了!我快乐得就像一个小孩。我唱着歌回到了家,拥抱狗,亲吻狗。

我躺在床上,可是睡不着。整个晚上维托德一直在注视着我,他就坐在自行车上,穿着休闲的牛仔裤和红色套衫,朝我微笑。

次日晚上,我在同一时间做着同样的旅行,不过比昨天穿得更好看。这一次,维托德家楼上房间的窗子打开着,我听到从收音机里传出的轻柔的声音。

此刻,我有的是耐心。我可以每天尝试一次,让他见到我,朝我微笑。也许狗会跑到他的院子里,于是我不得不追着逮住它。维托德会手拿一把修枝剪刀站在一棵馨香怡人的蔷薇树前。他一定会盯着我的眼睛看,微笑着,或许还会和我攀谈几句。我想到的始终是越来越多的幸福的相遇。

又过了一天。我曾答应过罗默尔太太,要在今天去医院看望她。我已经知道大夫切除了她的右乳房,但仍感到万分震惊。

我准时下班。这几天里,我就坐在罗默尔太太的办公室里,因为狗已经习惯待在写字台下面的老地方,而这也已得到了上司的允许。

多年前,自从来到这个公司后,它就始终屏气息声地躺在那儿,结果有一天上司进门和蔼可亲地问起这个宠物来。那时,这条狗还叫“米奇”或类似的普通名字,它在写字台前一看到这位上司,就会发出柔和的叫声。

嚯,”上司惊讶地说道,“你倒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男中音啊。你是一只爱吃鱼的迪士高吗?”从此以后,“米奇”就改名叫“迪士高”了。

我带着迪士高直接从公司驾车去医院,路上买了鲜花。我把狗留在车里,自己爬上医院干干净净的楼梯,来到罗默尔太太的病房。

罗默尔太太躺在床上,她的睡衣里冒出一根引流管。除此之外,她看上去还像以前一样,身体并不是那么糟糕。

“你知道吗,我已经年过六十了,身体自然不会那么健壮。如果手术真的把肿瘤给切除了,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

她特别问起了自己的迪士高,当我向她叙述夜晚的几次愉快的外出经历时,她显得很高兴。

我当然没和她说我们去了哪儿。

这一天的外出活动要比以往结束得晚,晚上七点过后我才回到家。我还要洗澡、吃饭,最后还要在衣柜前站上好久。这一次我究竟该穿什么衣服?无论如何不能穿运动衣吧,又是鼠灰色,而且又单调。穿套装吗?也不行,这样不就又成了典型的职业女性了?最后,我选择了一条白色裤子、一件深蓝色套衫、一双平跟鞋。

天已经开始慢慢变黑了。这次我是在那条平行的路上碰上维托德的,不过他并没有骑自行车。他急匆匆地从我身旁走过,并没有看我。他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很明显,他想再去一次城里。

小汽车停在他家前面,他家的门窗都关着,房间里没有灯光。我带着迪士高重新回到车里。刚坐进车,我就马上决定再次下车,让狗儿独自待着。狗从未反对将车视为自己的第二个家。

我步行去了老城。大街上湿漉漉的,刚才一定下过雨。好在我穿着很合脚的鞋子,因为石块路面不适宜穿高跟鞋。维托德肯定是在这儿的一个什么地方,也许是在某个酒馆里。我平时晚上几乎不去酒馆,只有和熟人一起时才偶尔光顾一次。所以我不敢肯定。

第一家酒馆我能从外面低矮的开着的窗子看到里面的客人,但我没找到他。

我走进第二家酒馆,四处张望。“嗨,妈妈,你是来找老伴的吧?”一个酒鬼问我。我立马出了门,再没有勇气走进其他酒馆。

终于,我找到了一家豪华的酒馆,在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含葡萄酒的混合饮料。他当然也不在这儿。我付了钱,在广场上闲逛,看到了高高的柱子上的喷泉,柱子上面矗立着圣母雕像。到处都有古城墙的遗址。在一所学校前—难道也是遗址吗?上面的文字写道 :公元九十年,罗马士兵在凯尔特人居住区罗波多努附近,建起了石头城堡。

难道维托德在电影院里?我看了一下电影排片表,考虑是否去看晚场电影。接着我看了看橱窗,四处闲逛。在一栋古老的木框架房屋里,有人在举行婚礼,门拱的晾衣绳上挂满了小孩子杂七杂八的物件。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又去了一次维托德家。此刻,底楼的灯亮着。外面不见一个人影,整个院落看起来相当冷清,毕竟现在是夏天和度假时间

我蹑手蹑脚地穿过种着樱桃树和胡桃树的邻地,一直走到维托德家的院子。跨越已破损的铁丝网篱笆并不难,从篱笆下面穿过去也不需要体力。我的白色裤子自然没有选对 :首先,它不耐脏 ;其次,在黑暗中它比较显眼。

胡桃树叶被黑糊糊的天空反衬得更黑了。我躲在一棵粗壮的苹果树后面,觉得自己被遮挡得严严实实。我的脉搏狂跳,感觉自己像一个贼,像另外一个人,好像与那个无可指摘的女办事员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远远地望着他的房子,一扇通往院子的较宽的后门开着,而前门关着,也许邻街的是过道、厕所和厨房吧。透过一面很大的玻璃拉门,我看到屋子里有一个房间亮着灯,一张写字台靠着玻璃门,有个身影正坐在写字台前,或许就是维托德吧。

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地摸索着向屋子靠近。湿漉漉的树枝擦着我的脸,一只被踩死的蜗牛的壳在我的脚下发出咔嚓声。

很幸运,茂盛的果树把我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光线照不到我,但我可以看清我所渴望的一切。

他就坐在写字台前工作着。是在批改学生作业吗?不会,现在是假期了。或许是在撰写一本新著吧,或许是给业余大学写一份报告,也或许是一封信。

他一再停下手里的工作,面带沉思地望向黑色的院子深处—我觉得他好像正在张望我的脸。不过他肯定看不到我。

我无法从这个画面中脱开,像是一个望风的女人!我的脑海里老是闪过这样的念头 :维托德穿着灯芯绒裤子,脚蹬一双香港产的黑色拖鞋,上身是一件掉了纽扣、两肘有洞眼的绿羊毛衫。我对这样的衣物是不会听之任之的。纽扣少了可以马上补上,破了的套衫可以放在待补的袋子里。他的太太大概是个挺粗心的人。

顺便说一句,她究竟在哪儿呢?客厅里一点儿也不整洁,沙发旁的羊毛毯掉到了地上,窗台上的杜鹃花已经枯萎,烟灰缸里满是烟蒂,旧报纸已经堆积成山。这个家庭主妇要么是一个邋遢的女人,要么就是出门旅行或生病了,或者她是一个太看重事业的女人。

我真希望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存在。

维托德不停地写着,间隙也摘下过眼镜,有时还会抽上一支烟,有时甚至在屋里来回走动一番。有一次,电话响了。他讲话时很激动,一脸的恼怒,突然砰的一声挂上电话,马上又点上一支烟。

然后他就不再写东西了,而是在房间里不停地奔跑,显得很不安的样子。再接下来,他打了个电话讲了很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讲了很久,而后突然把电话挂了。他离开房间后,我从迷宫般的树丛里爬了出来,差点被一棵折断的树枝绊倒。

雷雨降至,我拼命地往家里赶。

天色已经很晚,我的心里一团乱。

尽管好长时间我不必再减肥了,可我最近还是瘦了,我的睡眠质量很差,眼圈发黑,而且眼睛下面多了许多皱纹,双目充血,让我感到疼痛,而在此之前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在公司里,我无法集中精神工作,也不再加班加点,甚至还得尽量寻找一些合适的措辞。我的上司已经觉察到了这一点。他断定是罗默尔太太的病让我伤心过度了。

“您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学家。”我发自内心地说

他开心地微微一笑。

周末,我和璧德一起去购物。我想让她出出主意。这自然是件挺难的事。最后,她在喜嘉艾商店买了两件闪闪发光的女衬衣、一件为她即将出世的外孙准备的婴儿短上衣、一条大减价的裙裤、一双样子奇特的鸭嘴鞋。

我则买了一件昂贵的紫罗兰花朵图案的夏装,而且还当场穿上了我们俩一致看中的唯一一件衣服。

走在街上,我们碰上了两名男子,璧德真是什么人都认识。看样子,他们是她的前夫以前给造过房子的熟人,其中一位是版画家,另一位是百货商店的采购员。

我们找了一间咖啡馆喝咖啡,璧德毫无拘束地跟这两名男子调情。自打离婚以后,她并不是清心寡欲地生活着,但她没有和我谈起过这些事,也许是出于礼节考虑吧。

我穿上漂亮的衣服,面颊由于刚喝过咖啡而绯红,身体里充盈着一种过分激动的全新感觉。我忽然发现,因为意味深长的微笑、娇滴滴的笑声和暗送秋波,我也同样受到了他人的重视。

我的天啊,我为什么不在三十年前就懂得这个道理呢?

两名男子走后,璧德说 :“这两个人是非常好的一对,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十年。跟他们俩胡扯真是太美妙了。顺便说一句,我刚听说了莱纳 ? 恩格斯坦的一些情况。”

我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怒吼道 :“你干吗不早说呀!”但我顿时有些恐惧,难道他也是同性恋吗?因为璧德正好说起同性恋时才提到他。我是没法将这些喜欢调情的男人分门别类的,对此我实在毫无经验可言。

“好了,你得注意了,”璧德开口道,“莱茜有一个女友,叫爱娃,爱娃和恩格斯坦的一个儿子是朋友。”

“那他是谁?”我马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