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凿头(1 / 2)

凿头

有渔民的地方,就一定有造船的匠人。

伏天休渔,渔民们停船晒网,外出打工去了。渔港忽然安静下来。那些特定的马达声、摩托声、装卸声、叫卖声,好像从来没有响起过。鱼腥味也沉了下去。只有船匠人忙碌在刚刚成形的船体骨架间,每天十几个小时不停歇。

大块的木料和整个作坊,裸露在7月沸腾的阳光下。船匠人的胸膛和脊背也裸露着。造船,须露天作业。三伏天三九天,船匠人从来躲不过毒日头和西北风。越到了下刀子的天气越忙活。渔民们都是趁不出海的当口来修船的。又或者,赶在开海之前,船匠人要把新船打好交出去。

船体沿海岸岬角搁置。至少有两艘在同时开工。电锯、电钻、电刨取代了斧子和刮刀,造船的步骤却从来没改。备料、定盘、艌船、做橹、做舵、做桅杆、做帆、做锚、刷桐油……每艘船,一百多道工序,每一道都被注入了精神,工序与工序之间的帮衬,就像一种缜密的生存仪式,严严实实,稳稳当当。

船作坊里必有一个领头师傅,俗称“凿头”。一眼望过去,就是他。奇怪,他也穿着粗陋的工装,脸上也有飞落的木屑,也不过精瘦黢黑的模样——可偏偏就是他。原来,他还有说一不二的霸气,俱往矣的英雄暮气。这些扑面而来的东西,挡也挡不住。

“凿头”祖上都是造船高手,一

辈传一辈,一直传到了他这里。爷会,爹就会,爹会,似乎他也打娘胎里就开始琢磨,技艺都是基因里带着的。不用图纸,依赖于眼看、手拃,自是心中有数。船的形状、功能,早就与他长到了一处。

做人要实在,做船也要实在,这是“凿头”最初领受的人生哲学。他比谁都清楚,出海就是赌博,不是站在生的一面,就是站在死的一面,船不好等于输了命。

船,造得好。技艺不外传,却是行规。徒弟都属同村,由“凿头”手把手地带出来。时间加上天分,实践配以悟性,最终成为多面手,什么都会,又什么苦都能吃——没有后者,是造不了船的。

算上“凿头”,船作坊里的匠人总数要为奇数才好。尤其忌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他们固执地认为,八个人是不能同舟共济的。

许多年过来了,匠人们拼出了上千艘好船,却拼不过年纪带来的衰老,拼不过时间的剥脱。他们真的越来越老了。最年轻的那一拨已经人过中年,更不消说已经六十多岁的“凿头”。

只是,眼下,“凿头”还不服老,他在讲祖宗的故事呢。清朝咸丰三年,也就是1853年,他的祖爷爷造出了第一艘简易木船,耗时两年整。后来,半岛地区的船头越做越高,昂然上翘,似挑战,也似敬畏。

从“凿头”的祖爷爷到“凿头”,关于造船技艺如何完善

,都是在惊险中获取的——甚至是那些葬身海底的渔民提供了最终的答案。选木是造船的第一步,要选树龄几十年以上的老树。槐木、杉木都是上料。选好买回来,放在太阳下晾晒,把握住干湿的分寸,开始“解木”。

解,是从木料中剖锯出不同形状的方料和木板。船骨架用方料,船边、船底用木板。一艘船需要几十种不同的方料和木板,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好木料,很是考验船匠人的才能。这是一个离不开预感和直觉的过程,绝不能有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