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岛上短笺(2 / 2)

十岁嫁上岛,织渔网,晒鱼虾,潮汐已经染白了乌发。她告诉孙止,一下子搬走了,心里真是难舍。不过,她说,十多年前,岛上还有小学,后来都到尧头那边去了,村里每天派条小船接送学生,不方便,搬走了也好。

在蓬莱长岛,当地渔民钓鱼,用的不是常见的手把线,而是筐子线。一筐线一百把钩子——这不仅是一门手艺,这简直就是一门艺术。孙止跟拍了一对父子,儿子掌舵,父亲站在船舷右侧,手边摆着筐子线。身体微躬,手起钩飞,眼观水流急缓,掌控甩钩的节奏,随时向掌舵的吆喝一两声,及时纠正船行路线与速度,将日常劳动演绎到极致,真的是抓取人心,就像是一位全神贯注的交响乐团总指挥。最后,这对父子碰到了大鱼群,鱼饵全部清空。一筐子线一百把钩,钓上来七八十条鱼,创造了筐子线钓黄姑鱼的纪录。

傍晚,岛上染金,孙止或伫或坐,在港湾堤坝上,把自己活成金色夕阳里的一个影子。等到天黑尽,就去小酒馆吃一顿“鱼羊鲜”,有时候是砂锅炖,有时候是火锅涮。羊是爬山长大的,几乎没有脂肪,肉色鲜红。海货则根据潮水随意搭配。潮水来了,好鱼挡不住,黑头,大黄花,牙鲆,海鲈,都是炖汤的王牌军。鱼鲜肉香融合在一处,去膻去腥,鲜上加鲜,一口灌顶,无须多言。汤过三碗,

还可续水,放两把萝卜丝,小火炖至酥软入味,白胡椒提味,出锅的时候撒点香菜末,又是一番身心皆醉。

酒过三巡,孙止跟渔把式聊天,任其吹嘘海上奇闻。渔把式们脸膛黑红,一笑便露出一排大白牙。那种时候,孙止觉得他们吹破了天也应该被原谅——

“我家弟兄三个,从小都是在船舷、船帮和船舱之间长大的,不用教习,也可以腾挪于桅杆缆绳之间。”

“五六岁吧,跟我爹下海,海上只有我们一条船了,忽然刮起十二级大风,我只能趴在船舱底下,随着船上下左右地翻滚,我爹,竟然还能把船开回码头……”

“出了黄海,偏西一百海里,有一条大海沟,是个鱼窝子,什么鱼都有,产卵繁殖,不挪窝了……”

直到那一次,孙止在码头上碰到一个独饮的疯渔夫,被他的疯话给蛊惑了,从此梦中总是出现小岛。怎么说呢,疯渔夫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疯子,衣衫齐整,留着山羊胡,酒壶不离身——孙止打眼就认出那是老物件,锡制的,一拃来高,壶口张开呈漏斗形,壶身上的纹饰繁复,却也只剩岁月摩擦的痕迹。疯渔夫喝了几口酒,眼神游离,望着不知名的方向,一开口就气盛轻狂:

“我爷爷是把好手,他可以驾着船在海上漂七天七夜,有一次,大风把他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看到了真正的鲸,兴奋不已,甚至想融入那群

精灵,他觉得自己能听懂它们的语言,可以和它们交流。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座岛,那是鲸的天下。”

后来呢?孙止完全着迷了。

“后来,他的船被狂风和海浪弄坏了,岛上空无一物不能过活,伴随他余生的只有鲸的叫声,只有浪的拍打,只有风的嚎叫,在饥饿与无边的孤寂中,爷爷死掉了。”

孙止很想找到那座岛,四处打探消息,翻阅典籍,仍然无法锁定。但他始终相信,最远最远的地方,有一座小岛,那里常年充斥着鲸的声音,天海无边,鲸们把五十赫兹的声音存放在那里,向那座岛屿,诉说它们的欢喜与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