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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晏打断他的话,说道:“夫君,莫要这么说。”

贺玄卿吻了他的额头,轻笑道:“没想到我手无缚鸡之力的爱妃竟然还有如此高的功夫,若不是我这次遇险,你这小骗子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几日后,失踪了数天的狼王和狼王妃再次出现在六皇子府,对于这几日,只对外称去近郊踏青了。

当晚,沐浴后的景晏坐在正厅,等着贺玄卿归来,似是有事要说。

第54章 坦白

贺玄卿见景晏坐在正厅上小口的喝着茶,手旁还放着一卷残书和一个小木匣,厅上的蜡烛是新换的,想必第一根蜡已燃尽,景晏已等他多时了。

屋内没笼火,更没有点熏香,在初春的夜里显得更冷了几分,他的阿晏就这样孤零零的坐在偌大的厅上等他。

在白刃那件事后,二人几乎鲜少再用熏香了,实在是怕身旁的人算计,府里伺候的人也减少了些。

“阿晏怎的在这坐着,你穿的少,晚上的风还是寒,别着了凉才好。”

他伸手去牵景晏微凉的手,想让人和他回屋,景晏却坐在罗圈椅上没动,他仰头望着五官深邃迷人的狼王,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并侧了侧头,示意他也坐。

贺玄卿没有坐在和景晏隔着一张小几的正坐,而是牵着人的手坐在了景晏右手旁的下位上。

“阿晏这么晚了不睡觉,可是有什么好兴致在等为夫?”贺玄卿的目光扫过桌上精致的小木匣问道。

景晏趁机将自己的手从贺玄卿的大掌中抽出,拿起木匣在手中把玩,盒中之物与木盒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盯着木盒,缓缓开口道:“夫君,上次母妃中毒我入宫时见到皇后娘娘了,她说父皇的寿宴会推迟一个月举行。”

贺玄卿才懒得管广元帝什么时候过生日呢,他觉得夜里凉,景晏肯定受不住,别再病了才好。他想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人披上,又恐自己穿了一天的衣服太脏,别熏着自己的王妃。他不知自己的爱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唤来若瑾,吩咐人给王妃拿一件披风。

景晏沉声将人叫住,告诉她不必去取披风,早点下去歇了。

贺玄卿看着自家王妃有些严肃,他不解的望着景晏,知道他肯定有别的事情要说,只能试探道:“这事我知道,只是阿晏别为这事冻着自己了。”

“等寿宴一结束咱么就回草原。”

贺玄卿微怔,问道:“阿晏不想再多陪母妃一些时日了吗?”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既然终须一别,又何必延长时日,在离别时徒增伤感呢?正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点头附和道:“阿晏说的在理,就……”

景晏打断他的话道:“夫君,你可知中原有句古诗叫''何以结相于,金薄画搔头’。

贺玄卿本就对吟诗作对一窍不通,后来在景晏的影响下才懂了一些,但算不上精通,自然和景晏比不了。

他笑道:“为夫怎能有阿晏的文墨,我只知道这诗唤做《定情诗》,我想大概说的是金簪定情?”

景晏敛眸,轻声叹道:“是啊,金簪定情。”

贺玄卿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只知道夜里凉,生怕伤刚好的人再出岔子。

“夫君,既然你我不日就要离开,之后也可能再也无缘踏上这片土地了,金簪应寻有缘人才是。”

“寻人?”贺玄卿参不透其中的哑谜。

景晏将手中的小木匣递与贺玄卿,示意他打开。

贺玄卿接过木匣,以为是自家王妃送给自己的礼物,结果打开却发现里面是自己命人打造的那只鸿雁簪子。

景晏一看见那金疙瘩就头痛,索性弄了个精致的小匣将它装了起来。

“阿晏这是何意?”贺玄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景晏将其反应尽收眼底,心底顿时弥漫出一股酸意。

他不想再绕弯子,直言道:“臣妾听闻这簪子是狼王为一人花重金打造的,相必这人是极为重要,这么贵重的物件不赠人却留着自赏,恐会睹物思人。臣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景晏继续道:“不如狼王去将这位簪子的主人寻来,迎回草原便是,臣妾愿意与这位素未谋面的人共侍一夫,也愿意您的心上人做正妃。”

贺玄卿闻言脸色青了又白,他只觉景晏的话像利刃一样插到自己心里,痛的难受。

他站起来俯视景晏,极具压迫感的身形让人不敢直视,曾几何时,就算是这样的狼王也在景晏面前乖的像一只巨型犬,现在面上却带着薄怒。

“阿晏,是谁在你面前乱嚼的舌头根子?”他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急切,好像被发现在外头偷人的丈夫,口不择言的先质问起妻子来。

景晏一听,心中升起阵阵凉意,贺玄卿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认了?他只觉自己因为贺玄卿才重新变得温热的心好像慢慢裂开了,胸腔里有口气憋得难受,让人喘不过气。他知道帝王家没有情更没有爱,可在仓库里贺玄卿舍命救自己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可以赢了那位金簪的主人,甚至不惜暴露自己会武功来就他。

可如今看来,自己依旧是输了。

“狼王深情,有目共睹。”这句话像极了自嘲又像是讽刺,他将颤抖的指尖藏在袖子里,面上看不出一点破绽,继续道:“如今边境有乱、朝局暗涌,将人寻来也好保护她。”

景晏不是没想过让贺玄卿给自己一纸休书,眼不见心不烦,但那样意气用事之后却不会有任何益处,自己难以自处不说,更保护不了母妃,还不如在狼王的屋檐下狐假虎威。他想过了,就算是那人是个不好相与的,大不了伏低做小,反正在宫中受委屈习惯了,但只要狼王一天不倒,宫中就得因忌惮贺玄卿而善待母妃一日。

贺玄卿将景晏失落、难过又强装镇定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伸手挑起景晏的下颌,让人仰起脸看着自己,他这才看到景晏红了眼尾。

贺玄卿把簪子丢在桌上,自己弯下腰和人挨的极近,狼一样的眸子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心上人。

景晏却将此看成是一场对峙,一向在狼王面前顺从的人此刻眼中闪过倔强的坚定,好像一定要把那人接来才罢休。

最终贺玄卿败下阵来,他将人拎起来按在怀里亲了又亲他的乌发。

他重重叹了口气,柔声说:“宝贝,你当真是不记得了。”

景晏被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弄得默不作声,心里却酸的发疼,想将人推到千里之外,可还是不争气的用一只手环住了狼王的腰身,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感受贺玄卿的温度了,过了今夜,这人再也不是自己独享了,不,自己更本没有独享过,毕竟贺玄卿心里一直有人,但那人却不是自己。

“阿晏,我给你看样东西。”半晌,贺玄卿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的开口道。

他拿起腰间随身佩戴的荷包,那还是狼王上战场打吐蕃时景晏亲手绣的,他日日带着,逢人便说那是自己的定情信物,看得出狼王很重视这枚荷包,上面的绣线都被摩挲的有些起了毛边也不换。他熟练的从里面取出一块颜色陈旧的手帕递到景晏面前。

“阿晏可记得这个?”

景晏默不作声的接过来看,是一块皱皱巴巴的丝绸手帕,想必是被人折好又打开、打开又折好反反复复造成的。

他略略看过,完全没看到狼王期待的眼神,又将手帕按照原样折好还给对方。此刻他只觉春夜里的风真凉啊。

贺玄卿却拉住他的手,语气有些期待道:“阿晏,再好好看看。”

“狼王,臣妾看过了,天晚夜凉,请容臣妾告退。”

景晏不看也知道,随身带着的东西肯定宝贵的很,还到处嚷嚷是定情信物,原来荷包是假,里面的手帕才是真。

贺玄卿急将要走人环在怀里,沉声说:“心肝,你什么都没看,怎的就这样伤我的心。”

景晏红着眸子猝然瞪向他,眼里满是委屈和气愤。都到这时候了,贺玄卿竟然还能对着自己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他不是有心上人吗?

贺玄卿当着他的面再次打开手帕,让人看清那角落绣着的一只鸿雁。

“阿晏可看清了?你倒是说说这是谁的手艺?”

那只鸿雁小小的,在颜色暗淡的手帕上根本不起眼,加之自己刚刚也没那个心情观赏,竟然漏看了。

“这是!”

景晏一下就认出来了,他瞳眸闪烁,难以置信的盯着贺玄卿,动了动嘴唇没再说话。

“对,这是阿晏的手帕。”

第55章 唯尔

贺玄卿视若珍宝日日带在身上的帕子从陈旧度来看,少说也是十年前的东西了,景晏在成亲前从未见过他、更不记得将随身的东西赠与过何人。毕竟皇子若要与旁人私相授受那是那是大罪过。

景晏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得到自己的帕子的。他不禁皱眉缓缓道:“我想不出,你是什么时候……”

“当然是初次见你的时候,那时我的阿晏就将这定情的帕子赠与我了。”

贺玄卿这句话说的认真又深情,不像是骗人。

“啊?”

景晏怔愣的望着他,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回事,他脑中飞快的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与贺玄卿见过面而自己却忘了,看着人略带失望的眼神,景晏有些自责。他才二十三岁而已,小时候被养在深宫之中,到了弱冠之年才被允许上朝,结果没多久又被送到了草原成婚。最后景晏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从未见过贺玄卿。可那帕子上的鸿雁分明就是母妃的手艺。

贺玄卿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又委屈的提醒他道:“阿晏,你以前去过草原,还记得吗?”

这句话让景晏瞳孔猛缩,他定定的望着贺玄卿的面容,记忆也被拉回到十三年前。

那时的六皇子景晏才十岁,那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镇北王又上疏说北方夜观星象有祥瑞之兆,父皇龙颜大悦,让所有皇子都伴驾去北疆出巡。那次恰好经过镇北王封地附近的草场,心情不错的广元帝便带着皇子武将们来了一场狩猎。景晏年纪小并未参与,只是由小太监陪着,骑着马在附近闲逛。

他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稀奇,只是身旁的人看的太紧,不让他乱跑。景晏只能借着小太监小解的功夫,他驾马一路小跑,来到一片树林附近。久居深宫的皇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林子,好奇心驱使着他索性下了马朝树林走去,还没走几步,景晏看看就隐约看到白桦树下好像躲着一个人。

因为那人玄袍黑发,在树皮泛白的白桦树树林里尤为明显。

年幼的景晏顿时怔住,他不由得放低了身体,想将自己藏起来,小心观察树林里的情况。一开始他以为对方是刺客,还屏住呼吸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心想着要是能抓到一个刺客也能让父皇夸奖一番,只是静嫔的母妃就能得到嘉奖了。

可走进才发现那人竟是个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瘦弱孩童,他衣衫有些破旧、脏兮兮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身边还有一个空箭囊,箭囊上挂着一只已经死去的鸿雁。

“公……公子你没事吧?”景晏有些紧张的问。

那人没理景晏,直他又问了一遍,那人才慢慢睁开眼睛望向他。对方眉眼深邃,眸子更是黑漆漆的吓人,面对比自己小的孩童,景晏不禁想起了传说中草原上的狼。

景晏试探道:“你还能走吗?这里在打猎,恐怕会误伤到公子,你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那人仍旧没动,而是用冰冷的眼神默默打量了他一番。

景晏站在原地,发现那人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他不好意思的将手里的匕首收回到怀里。见他不是刺客,景晏也开始细细打量起对方,他发现,那人朝着自己这边的手臂上衣衫的颜色更深些,半个袖子都要脱离衣袍了,他这才意识到对方好像受伤了。

“你……是不是受伤了?”

那人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只是在喉间挤出一个“嗯。”

景晏心中一惊,这么小的孩童,孤身一人在群狼环伺的草原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他心中不忍,说道:“我帮你包一下吧。”

他说完这句话二人都愣了,景晏没想到这句话会脱口而出,对方也没想到会有人帮自己。

既然话都说了,景晏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想帮人包扎,可没想到的是,那人的手臂早已血肉模糊,看的他头皮发麻,更不知如何是好。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不能露馅,可没见过这样场面的人还是忍不住了,最后只得将帕子覆在伤口上。

景晏吞吞吐吐道:“你……自己按住止血……”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低哑的问道:“是中原皇帝在狩猎?”

“啊?!”

景晏被问的整个人都愣住了,不会说谎的他不置可否,而后迅速的超自己的马儿跑去。

身后的少年喊住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景晏一愣,随后小声说:“景晏。”

眼前贺玄卿的面庞与十三年前那个少年的脸逐渐重合。

景晏试探的问道:“那时的少年是你?”

“正是。阿晏为何把我忘了?”贺玄卿蹭着景晏的脸颊,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委屈。

“我以为你是逃难来的难民,看你又那么瘦小,肯定在草原上活不久……”

景晏慌乱的解释,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立刻止住言语,转而道:“玄卿早就知道我是当年救过你的人,为何却不告诉我。”

“你又没问。”狼王的语气中竟然出现了些许的埋怨,像极了受委屈的巨型犬。

“你!”

景晏满心愧疚,又气贺玄卿说自己,正要“教训”狼王几句时,当他对上贺玄卿皱起的眉和无辜的眼神时,也就没了脾气,只能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上一世的贺玄卿粗心大意,并不记得景晏救过自己、也没听清那日景晏的名字,更没什么劳什子的鸿雁簪子。那方帕子被压了箱底,只是在景晏死后,他抱着爱妻的骨灰回到草原才偶然发现。直到临死前,他怀中抱着的不仅是景晏的骨灰,胸口还放着那块“定情”的丝帕。

贺玄卿捡起自己丢在桌上的鸿雁簪子,将自家王妃揽在怀里给人戴上,景晏也没多忸怩,只是微微侧头配合。

他深情注视着景晏,说道:“阿晏,你现在知道这枚簪子的主人是谁了吗?”

景晏垂眸不答,他只觉得自己面颊发热,心跳也不自觉的快起来。

贺玄卿与景晏十指相扣,低头怜爱的亲吻着景晏的脸颊和发鬓,感叹道:“自始至终只有你啊,我的阿晏。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对你日月可鉴。”

贺玄卿说他只有自己?说他想与自己共白首?景晏听着贺玄卿深情的表白呼吸都乱了。

“阿晏,你们中原的古人都说鸿雁传情,还说鸿雁是忠贞之鸟。我记得你们有句词叫‘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对不对?你如今戴上了我为你打造的这枚定情簪子就是我的人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妻,不能再猜疑我、更不能再误会我有别人,只能爱我。我贺玄卿与你也是生死相许过的,你切不可弃我而去做那负心汉才行。”

景晏只觉自己心跳都乱了,他说话,怕暴露了自己紧张的声音,只是仰起头凝眸望着目光灼灼的贺玄卿,踮起脚尖主动在人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贺玄卿享受着自家王妃的亲吻,大手扶住他的腰不让人下去,他半拎半抱着景晏,和人鼻息交缠,继续道:“正巧当年我射下来的那只大雁,就是给阿晏的聘雁。你可知那年我们在草原初见,你衣着华贵又生的粉雕玉琢,那副一开始如临大敌奶凶的样子有多惹人疼吗?和你洞房那天的样子一样,长这么大了还不忘拿着匕首吓唬人。后来你看到我受伤又满眼的不忍,想帮我包扎又被吓到,真真让我一见难忘。那日我只是意外受伤等着家仆来救,谁承想却遇到了你。”

景晏从没想过自己会与贺玄卿有这样的渊源,更没想过情敌竟然是自己,而且贺玄卿会为了自己如此用心。他吸了吸鼻子,视线变得晶莹而模糊,他努力控制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景晏颤声道:“玄卿,我们中还有一句词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吗?”

这是景晏大胆又露骨的表白,他心悦贺玄卿,可以为其生又为其死,亦或是为其死而复生,这不也是贺玄卿的写照吗。

贺玄卿一愣,他吸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盯着景晏羞红的面庞,他就知道,自己的宝贝阿晏一定是爱自己的,此刻他再也忍不住,扣着人的后脑便直直的吻了上去。

“唔……夫,君!”

景晏被吻的喘着粗气,刚刚微凉的手脚也热了起来,甚至脖颈处一丝不苟的衣衫都有些松动,一看就是美人被欺负狠了。

“做什么推我。”贺玄卿不满的轻咬他的唇,同样喘息着说:“你刚刚错怪我、还冷着脸审问我,我堂堂狼王被王妃训斥,说出去不让人笑话,你说该不该罚?”

“谁……谁让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非得随身带着一支簪子……”

贺玄卿瞧不得景晏一脸潮红、衣衫凌乱的样子,此刻他连锁骨都是红的,像极了在邀请自己。

他将人打横抱起,佯装生气道:“我的簪子最后还不是给了个没良心的小眼狼男人?我看今晚就发你挨五百鞭才行……”

景晏不语,只是任由他将自己抱回房。

第56章 真心

贺玄卿折腾到天快亮才停下,这一夜确定了对方心意的景晏也是出奇的配合,甚至还主动起来,像极了祸国殃民的妖妃,缠着英明神武的君主来了一次又一次,好像在证明贺玄卿只能是自己的。一次结束后,景晏半阖的眼窝在狼王健壮有力的怀抱里,贺玄卿也念着景晏的身体想偃旗息鼓、抱着人聊聊天,顺便审审他最近的事,可谁承想景晏却攀着人的臂膀哼哼唧唧的缠上来,明明有些累了,但依旧毫无章法的啃咬狼王,故意在贺玄卿的喉结和肩膀留下红痕。

“嘶,阿晏别……”

贺玄卿哪里受得了自己王妃的盛情邀请,按着人直接滑了进去。

最后,满身红痕的景晏被贺玄卿怜惜的抱在怀里,他不知是梦是醒,迷迷糊糊的说:“都怪我,让你困在中原。”

贺玄卿抱着半梦半醒的人,安抚的轻吻他的脸颊,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极了草原上初春柔和的风,他说道:“无妨,吾心安处是吾乡,我的心一直在阿晏身上,我的心给你、鸿雁簪子给你、狼牙给你,一切都是阿晏的。”他眼眸低垂看着呼吸渐渐平稳的人,目光在景晏脸上流连半晌,继续说道:“就算我的小心肝吃醋我也好,吃醋说明阿晏重视我、爱我。”

睡梦中的人哪里能听到狼王的自言自语,贺玄卿说完,望着景晏的面容,唇角扯出一个弧度,而后轻声说了句好梦,便抱着人睡了。

第二日,景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睁开眼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容。

贺玄卿早就醒了,倚在床头凝眸盯着景晏看。贺玄卿本就长得英俊,再配摄人的气质和眷恋又缱绻的目光,让景晏的心尖都跟着发烫。他像个新婚的小媳妇般害羞,想将头埋在贺玄卿怀里,但却被人挑起下巴,强迫自己望向他。

“我的宝贝阿晏,你害羞什么?是爱上我了吗?”

景晏被狼王大胆的发问问的愣住了,他随即理直气壮的回道:“是又怎样,我爱自己的夫君何错之有。”

“是没错。”贺玄卿喷着景晏的小脸,拇指在人面颊上摩挲,故意叹道:“是没错,只是昨夜你要累死你夫君我了。”

“怎么?夫君不行了?”景晏斜睨着贺玄卿,眼眸中除了爱意还带着一丝挑衅。

“不行?”贺玄卿的大掌滑入被子里,又道:“让你再试试行不行?”

景晏怕贺玄卿来真的,牵过他作乱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将几个咬痕覆盖住,好像故意在说,你瞧,都给我咬破了。

他白了贺玄卿一眼,小声说:“又不是没试过。”

贺玄卿却不吃他这套,只是揶揄道:“我的宝贝阿晏可是会功夫的,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满足你了。”

景晏心下了然,贺玄卿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功夫,这事也怪自己,一直在为贺玄卿心里那位不存在的“白月光”心烦,根本不想与他解释。

他不好意思的低笑,解释道:“夫君,顾修鸣的父亲是大将军,家中武学典籍不少,那不过是顾修鸣在家中的藏书阁翻到的一种功夫,我小时候身子弱,学它也只是想强身健体,不让母妃担心自己,后来学了点皮毛,就想着也许关键时刻能做防身用。”他观察到贺玄卿的面色越来越黑,景晏讨好道:“可后来嫁给了玄卿,见识到你的功夫以后,我就知道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毫无用武之地了。”

贺玄卿听到顾修鸣三个字就黑了脸,虽然知道他二人没什么,可依旧讨厌那位像只狐狸一样的顾某,他竟然还偷偷教景晏学功夫,自己上一世完全被蒙在鼓里!可当他听到景晏说自己学功夫是为了防身时就更是不悦。

他没好气的反问道:“防身?那日,你都被折磨成那样了都不见你出手自保,我才不信。”

贺玄卿一想到那日景晏在废弃仓库的模样就一阵锥心的疼,他贺玄卿的爱人,堂堂草原霸主唯一的妻,怎能被人肆意欺辱?他平日里连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的人,却被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喽啰按在地上打。他为此自责了很久。

景晏讨好的蹭了蹭贺玄卿的脖颈,抱着他的手收紧了些。

“夫君,你可知杀人于无形,内伤才是最致命的。以前我在宫里,明枪暗箭见得多了,被罚跪都能罚出病根你是知道的,所以那日的皮肉伤其实养养就能好,我当时心里想着,不知这些人什么来路,也不知他们的底细,我不好出手,更何况我总觉得他们的目标不是我,所以我更要耐住性子。不过,没想到我偷偷习武倒成了救命的本事。”

景晏一想起那日贺玄卿豁去性命要为自己挡刀并深情表白的场面,自己的心还会“噗通噗通”直跳,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贺玄卿的真心,也正是为此,他才不顾一切的去救狼王。毕竟皇子偷偷习武虽不犯法,但如果事情传出去了是就是静妃母子故意隐瞒不报,要被猜忌的,到时什么脏水都会往自己身上泼。不过幸好贺玄卿与顾修鸣的手下把那些人处理干净了。

景晏捧着贺玄卿的俊脸,深情的注视着他,继续道:“那些皮外伤和折辱算不得什么,我只想咱们能平平安安的回去,回到草原,过以前的生活。”

“看来我没白疼你这个小心肝,就算阿晏知道我有心上人的情况下,还不惜暴露功夫救我,是不是阿晏你早就对为夫芳心暗许了?”

贺玄卿问到了景晏心底最纠结的小秘密,他松开抱着贺玄卿的手,故意撇开头,只回了两个字:“没有。”

贺玄卿追上去把人捞回怀里,在人耳畔道在;“没有你和我闹脾气、晚上故意不给我、还总阴阳怪气的疏远我,这些是不是你做的?哦,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对不对。”

贺玄卿嘴上说着轻松,但他知道自从景晏听说鸿雁簪子有主人后,恐怕内心一直是煎熬的,自己对他的爱是显而易见的,可谁又能不想想这里面是不是夹杂着两国之间的因素呢,自然聪明的景晏也懂。贺玄卿很难想象,上次自己被污蔑行刺,景晏在知道自己心有所属的情况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宁愿被罚跪也要救自己的,他的小心肝一定难过的心都碎了。

“我有些后悔回来见母妃了。”景晏在他怀里小声开口。

“无妨,如果不回来,我怎么能把那位鸿雁簪子的主人、我的一生所爱娶回草原呢?”

……

见景晏不答,贺玄卿圈着他继续道:“我对阿晏的真心日月可鉴,如果以后我真的对你有二心,你就把我打一顿,然后丢出王府、赶出草原好不好?”

对于忽然变幼稚的贺玄卿,景晏皱了皱眉反问道:“我打你做什么?”

“出气呗,然后我就把王位让给你,把整个草原让给你,你可以过潇洒的日子、也可以南下把你父皇的国土一并纳入草原,好不好?”

见贺玄卿越说越离谱,他打断道:“我要那些没用的做什么,我只想要你。”

贺玄卿听到这句话激动的双眼冒光,他板着景晏的肩反复确认,景晏羞得脸红,把头埋进贺玄卿的胸膛不答。

“没想到阿晏这么爱我,那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第57章 勾结

春日里不光有莺飞草长还有总是淅淅沥沥的下个没完的雨水。

这日,用完早膳便开始下雨,景晏实在无聊就拉着贺玄卿和自己对弈,可没想到堂堂狼王竟然是个臭棋篓子悔棋无数,景晏又抢不过他,气的人对他有推又打,甚至扬言要是狼王再悔棋,晚上就不许他进屋。

二人正嬉闹见,追云来报,“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想请狼王进宫和皇帝叙旧。”

“不去不去,本王和他有什么可见的,他们还没被打够吗?”贺玄卿说完就后悔了,毕竟“他们”还包括景晏。

景晏伸手将自己所持的黑子落在棋盘上,说道:“夫君,此事来的蹊跷。”他向追云问道:“是皇帝身边的哪位公公来宣旨的?”

追云想了想,说:“公公?小的没看走眼的话,应该是位少年郎。”

“这就奇了,皇帝身边哪有男人伺候,也只是金銮殿上有带刀侍卫……”景晏话音未落便忽然想到什么,他惊恐的看向贺玄卿,问道:“夫君,莫不是……”

“我猜也是。”

皇帝身边唯一的男人就是带刀侍卫,但他们不入后宫,这个时间来传召贺玄卿,应该是去后宫叙旧才对,所以会让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来,如果是让侍卫来传旨,恐怕其中有诈。

“你猜到了还这么淡定?你先出去躲躲,带上追云,日落前务必出城。”景晏拉着他就想往后门走。

贺玄卿拉住他,并挥退了追云,让他去稳住来传旨的人。

“阿晏莫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总躲着也不是办法,而且我相信咱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再说,对方都到家门口了,肯定是有备而来,如果我不出去,你猜会怎么样?”

恐怕现在整座六皇子府都被高手悄悄围住了,如果贺玄卿不出去,对方就会强攻,到时结果怎么样,很难说。就算他和贺玄卿功夫再高,可终究双拳难敌四手。

景晏现在根本不想和他开玩笑,只是正色道:“这可不是你闹着玩的,上次我就要吓死了,要是再来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实贺玄卿心里也没数,但只能先安抚住景晏。他只知道这些人害他们一次不成,一定会再来,不过他清醒的是,这次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至少不会伤害到自己的阿晏。

贺玄卿从妆台的夹层里取出一个通体金色、冰凉微沉的物件放在景晏手中,景晏看清那物件时,心中不禁一惊。

是虎符!

“玄卿……”景晏微蹙着眉,不可置信的望着贺玄卿,眼中更多的是不舍。

他不会允许贺玄卿有事,也不会允许那些人伤害贺玄卿。

贺玄卿打断他的话,他带有薄茧的大手握住景晏托着虎符的手,自然的说:“阿晏,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在的日子里,这虎符就交予你代为保管。若我……若中原有任何异动,你就带着虎符、骑上咱们的马儿回草原调兵,他们都会听令与你。若鸿雁关出不去,你就往北绕路,陆信认识。”贺玄卿握着他的手有紧了几分,强调道:“阿晏切记,草原才是你坚实的后盾,切不可为了我乱了分寸。”

景晏知道贺玄卿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委婉,但确是怕自己此去九死一生,若真遇险,想让景晏自保。贺玄卿还将象征兵权的虎符交与他,这明摆着是想让景晏独活。

偏偏这时景晏不能说丧气话,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却红了眼眶,泪水也在不停的打转,甚至模糊了视线。

“玄卿,一定没事的……”

景晏紧紧抱住贺玄卿,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悄悄将决堤的泪蹭了个干净。

贺玄卿听出了景晏哭腔,他心里疼成一团,但也只能安慰道:“阿晏乖,我很快就回来。你自己在家不许整天想我、不许挑食多和你四哥出去逛逛,买点好玩的,但顾修鸣不能去,知道吗?”

“嗯……”景晏再也忍不住呜咽着在贺玄卿怀里点头。

贺玄卿走后,景晏正要命人去找顾修鸣打听出了何事,这时皇帝身边的小福子来宣他进宫。

景晏匆忙换好衣服入宫。

他随小福子来到御书房,小福子进去通报,景晏立在大门外等候。

这时有一小太监端着茶水路过,在人耳边轻声说:“如不认,静妃危。”

景晏猛的回头盯着那人,可那人只是将头垂的极低并快步走过,他努力辨认也没看清,看身材也是个眼生的。

景晏心头浮现出一连串的疑问,这是谁的人?怎么进的御书房?他要让自己认什么?还用母妃要挟。

来到御书房,广元帝身着明黄色团龙纹常服端坐在黄花梨桌案后,站在皇帝左手边的是刑部尚书孙世德、兵部尚书顾崇业、骠骑将军赵世安、文华殿侍读顾修鸣,站在皇帝右手边的事三皇子景桓和五皇子景昼。

景晏心知今日之事必定不简单,他快步行至殿内,跪在地上恭敬行礼。

“儿臣景晏叩见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吾儿现在是狼王妃,不用行此大礼。”广元帝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

“儿臣不敢,父皇永远是儿臣的父皇,中原永远是儿臣的家。”

景晏起身,刚要站在五皇子身旁,却被广元帝叫住。

“六皇子,今日朕宣你来是有一事与你商议。”

“儿臣不敢,还请父皇明示。”

刑部尚书孙世德上前道:“狼王妃,南诏国造反一事你可知?”

“自然知晓。”景晏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记得,这人也是上次栽赃嫁祸贺玄卿的人之一。

“那狼王是否知晓?”

“孙大人何有此问?”

孙世德没好气道:“哼,因为我们在南诏国宫中发现了狼王与南诏造反之人有书信往来。”

景晏心中冰凉一片,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嫁祸狼王与南诏勾结,还用母妃性命要挟自己认下此事。若自己认下,则狼王甚至自己的性命不保,若自己不认,则母妃性命不保。

景晏故作镇定,朝宝座上的广元帝禀道:“父皇,儿臣并不知此事,也从未见过与南诏的书信。”

身形高大的兵部尚书顾崇业,也就是顾修鸣他爹,站出来说道:“启禀圣上,书信是随着其它缴获的战利品带回的,臣发现后深知此事事关重大,未敢停留,直接与孙尚书以前来启奏圣上。”

景晏跪在地上禀道:“启禀父皇,儿臣确实不止此事,只是贺玄卿已与中原结秦晋之好,何必多此一举再去招惹南诏。”

赵世安冷哼一声,不屑道:“秦晋之好?秦晋之好哪有他的狼子野心重要,我看贺玄卿是想趁乱直接吞并中原也未可!要不是我在出征前特别请命,带着兵去中原与草原的交界处转了一圈以示威胁,恐怕贺玄卿早就攻进来了!”

没想到好大喜功赵世安能说出如此颠倒黑白的言语,明明当时贺玄卿已经来到中原了,对赵世安的挑衅没有动作不过是看在景晏的面子上而已,现在却被曲解为惧怕。

景晏无法,面露悲戚之色道:“父皇,儿臣随嫁与狼王为妃,可在草原依旧是异族之人,整日被关在后院。儿臣……儿臣愚见,可召狼王入宫对峙,一切真相自可大白。”

五皇子在一旁接话道:“是啊父皇,我们天朝上邦最重礼仪。”

赵世安看了一眼自己不生气的外甥,冷哼一声道:“入宫?对峙?那是引狼入室。狼王不仅武功高强,他还狡猾善变,御书房这么大点地方,你说他会不会做出些出格的举动?”

五皇子并没有因为舅舅的话而退下,继续说:“我见过狼王,他不……”

“赵将军此言甚是。”孙世德在一旁附和。

许久未说话的顾修鸣道:“依臣看,应彻查此事。”

广元帝轻咳了一声,众人立刻噤声,垂手恭敬站好。

王座上的人缓缓开口道:“事情不是靠争论就能水落石出的,依朕看,不如让刑部和兵部联手彻查。”

众人不敢再多言,齐声道:“吾皇英明。”

“至于六皇子,你母妃想你的紧,你就先在宫中小住时日吧。”

景晏心知这是广元帝的软禁,以防自己和草原偷偷传递消息,他此刻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谢父皇体恤,儿臣遵旨。”

第58章 投诚

被软禁的第五日,刚下过一场春雨,天气阴沉沉的,空气里充满潮气,一大清早就景晏心烦意乱的坐在书桌前,黄花梨木的桌案上摊着两本书,可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景晏作为外男无法在后宫居住,广元帝只是让人把他安置在御书房外花园的一处僻静院落,外面有人时刻把守。他心中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那天在御书房小太监的话让他心有余悸,不知道母亲还好不好。

前几日他在屋内将事情的可能性细细推敲了一遍,也猜出在幕后推波助澜的人是谁,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如何在自己深陷囹圄的情况下将消息传给陆信,万一他沉不住气起兵,那贺玄卿将毫无生还可能。

广元帝乃至整个朝堂,甚至吐蕃,早就想对狼王动手了,只是碍于草原强悍的兵力望而却步,但如今贺玄卿被抓,若真有个风吹草动,中原和吐蕃联手瓜分草原也不是不可能。

他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自己越应该沉住气,顾修鸣不会坐视不管、陆信也会伺机调兵,可景晏不是圣人不能免俗,遇到有关贺玄卿的事情还是会胡思乱想,更会担心他好不好。

“我奉圣上之命来给六皇子送些换洗衣物,顺便送早膳,劳烦开门。”

祝一清脆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景晏空洞的眼中立刻浮现出光彩,他望向门的方向,期盼着那扇门可以快点打开。可他不能显得太过热情,这时候越是冷冰冰的的约好,所以景晏坐着没动,只是侧耳静听外面的对话。

守门的侍卫问道:“之前都是御膳房的人送,今日怎么是你?”

祝一打开包裹让侍卫检查:“因为今日的衣物沉了些,不好劳烦御膳房的姑姑,就由我替姑姑们跑一趟。”

侍卫细细的摸了一遍衣物中有无夹带私活后才将包裹还给祝一,开门让人进去。

祝一进去前,侍卫道:“放下东西就出来。”

“就出来。”

房门没关,祝一快步走进屋内,景晏站在桌案前负手而立,二人竟有片刻无言。

祝一先是对景晏点点头,示意一切都好,而后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屋内的桌上,行礼禀道:“六皇子,奴婢为您送些衣物来,春日里冷热飘忽不定,万望您保重身体。”

景晏颔首道:“劳烦走一趟,你们也保重。”

“谢六皇子关心,一切都好。”祝一在暗示景晏静妃平安。

说罢,祝一行礼告退。

景晏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又等房门彻底关上后才来到桌旁检查祝一送来的东西。

他没有看侍卫刚刚检查过的衣物,而是打开食盒,检查里面的食物中是不是夹带了什么信息。可他面对一盒子汤汤水水竟然无从下手,一碗小米粥、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四个鸡肉烧麦以及一碗奶酪。景晏将最有可能藏字条的烧麦都掰开也没找到东西。他失望的端起小米粥碗准备吃饭,这时他发现了手上的异样,原来字条藏在粥碗下面。

他警觉的撇了一眼门口的侍卫,而后取下字条藏于怀中,继续低头吃饭。待用完膳,御膳房的嬷嬷收走食盒后,景晏故意躺在榻上,放下半边帐幔,小心翼翼的展开字条观看。

‘莫挂念,如有变,会通传’

这是静妃在告诉景晏自己没事,而她也时刻关注着时局的变化,若真有不测会让人出宫报给陆信。他心下明白,这是母妃在宽慰自己。

过了晌午,景晏整理母妃给他送来的衣服时才发现,上面的纹饰非常有特点,竟然有狮子滚绣球的肚兜和绣着如意和竹叶的衣衫,都在告诉自己的孩子外面一切安好。

景晏看着琳琅满目的“平安”心中又隐隐担心起来,不是的贺玄卿是否也平安。

晚膳前,有太监来通传,说广元帝要召见自己。

到了御书房内,广元帝一身常服,依旧端坐在宝座之上,身边的人都退了出去。

景晏上前恭敬行礼:“儿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广元帝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扣头的六皇子,殿内安静的可怕,父子二人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却听不到对方的。

过了半晌,广元帝缓缓开口道:“你觉得你的兄弟几个里,谁能登上朕的位置。”

景晏心中咯噔一下,后背冷汗直冒。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大统问题,今日他直接问自己,对自己起了戒心?还是那天五哥为自己说胡被怀疑了?

景晏伏跪在地上并未抬头,禀道:“儿臣嫁过去半年有余,贺玄卿和吐蕃打过一场仗,往返也不过月余,根本来不及咱们有所动作。在府中平日也不让儿臣跟着,也不教我当地的语言,有时他们会用草原语言对话,儿臣听不懂。儿臣只能在内宅活动,唯一可去的地方只有书房,草原兵力、账目、地形儿臣均为亲眼见过,只在书房见过草原的地图,地图上绘制的具体地形儿臣已在信中说备细说了。午夜梦回时,儿臣恨自己不能为国效力、不能为父皇分忧,无法只身与他们周旋,只能被困在内宅被当做……当做消遣的玩意儿。”

景晏并未回答广元帝的问题,而是向皇帝诉苦、检讨。

广元帝听了开口道:“朕只是昨夜梦到你皇爷爷,他让朕要早早打算国本之事。”

“儿臣做梦都想为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上愧于天地、下愧于君父,不能像几位哥哥一样可以在父皇膝下尽孝,又不能像赵将军等功臣一样有功于社稷,只能在内宅周旋。只是狼王之事确实可恶,儿臣愿代狼王献上草原布防图,以表忠心。”

“布防图你已在信中写明,朕已派画师依你之言画出,你只要看图修改即可,不必再大费周章。”

景晏只觉身上的冷汗早已浸透衣衫,膝盖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为今之计只能用布防图投诚。

“父皇所言极是,儿臣想着,狼王书房里藏在画架子后面的布防图总会比挂在房里的精细些,所以才……”

广元帝问道:“现在布防图在何处?”

“回父皇,现在布防图还在狼王草原的府邸书房,儿臣愿只身回草原取来献给父皇,换取边境百姓平安。”

其实要换取谁的平安,不言而喻。

广元帝道:“中原距草原千里之远,朕哪里忍心你再去犯险,不如差人取来便可。”

广元帝接受了布防图,就有可能绕过贺玄卿一命,景晏的额头几乎挨在青砖上,大气不敢喘。

“为了江山社稷、百姓安危,儿臣死不足惜。”

“吾儿快起来,怎么一直跪着。”广元帝的语气有所缓和,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兄弟几个里就你最是顾全大局,要不我也不能放心特定你去和草原和亲,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父皇。”景晏站起身,垂手立在殿内。

“至于狼王通敌之事还是要审,不审不足以平众怒。你先下去吧,明日早朝后来御书房听召。”

景晏再次扣头行礼:“是,儿臣告退。”

从御书房出来是外院,春日的天气变化无常,早上还是阴云密布,此时已经能看到夕阳了。外殿空无一人,连值守的小太监都没有,景晏不敢在的多做停留向外走去,就在他即将要踏出宫门时,他发现东面的墙上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他吓得连呼吸都忘记了,下一瞬又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外走,径直回了那处院落。

直到关上房门景晏才敢松口气,刚刚那是暗卫的刀刃反射出的光,广元帝已起了杀心。

第59章 难料

早春的天气寒意并未褪去,清晨还要多添一件外袍,此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昨夜的雾气也没完全消散,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冷的人发抖。

景晏就站在御书房殿外背阴的一侧静静等候广元帝退朝回来。他早早就来到这里,纵然知道自己再晚半个时辰来都可以,可他还是来了,昨夜他几乎整晚未眠 ,因为被软禁这几日只有祝一来送过一次信外,其它消息他一概不知,这让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应对是否能有人站在自己这边。他多希望此时能遇到顾修鸣、四哥亦或是五哥,至少能从他们口中得知案子查的怎么样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可能还会先见到贺玄卿也说不定。

然而,这几个人都不可能出现,反而是身姿纤弱的顺嫔娘娘由宫女搀扶,迈着莲步款款向御书房走来。

小福子看见顺嫔驾到,麻利的从御书房门口去院子里迎接。

“顺嫔娘娘万福金安。”

“福公公有理了。”顺嫔颔首,她示意宫女将食盒呈上,柔声道:“看样子圣上的盛驾还未归,本宫还好是赶上了。正巧前几日南诏来纳贡的使臣来了,带了不少邓诺火腿,我看今日天凉,就用火腿丝为圣上煲了粳米粥,又加了姜丝,去腥暖身,下了早朝用一点刚好。”

小福子恭敬的接过食盒:“劳烦娘娘。”

顺嫔面上带着柔柔的笑意,说道:“御书房本宫就不进去了,等圣上回来记得提醒陛下用粥。”

“奴才遵命。”小福子将粥拿到屋内。

顺嫔要走时,看到院子里的景晏。

景晏上前行礼道:“给顺嫔娘娘请安。”

顺嫔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微弯,还礼道:“六皇子安好。怎的六皇子一大清早站在这里?可用早饭了?”

“回娘娘,不曾。”

顺嫔叹气道:“春日里的风硬,你又空着肚子吹风,待会儿是要胃疼的。你母妃知道了要心疼的。正好我多煲了些粥要给静妃娘娘送去,不如给你吃罢。至于你母妃那里,我再送些鲜花饼给她赔不是。”

宫女闻言去取粥。

顺嫔望着宫门的方向,趁机用极低的声音说:“信使有诈,非我南诏子民。”

景晏闻言心中一惊,但仍旧声色如常道:“不敢劳烦顺嫔娘娘。”

顺嫔继续柔声说:“无妨,想你母妃知道了也定是先担心你,你饿肚子是小,万一肚子叫了,殿前失仪才是大。再说你也是个有口福的,南诏统共也就给我拿来这么点火腿,上好的都给圣上熬粥用了,剩些边角料我又单煲了一锅,说起来这火腿当真是不错,在南诏三年以上的火腿甚至可以生食。”

宫女取回粥,顺嫔将食盒塞在景晏手中,可皇子又不好站在院子里用早膳,更不能擅自进入御书房。

顺嫔提示道:“御书房的西偏殿是大臣们等候传召的地方,本宫着是不是可以用膳。”

“顺嫔娘娘说的是。”

“本宫就不打扰六皇子用膳了。”

“恭送顺嫔娘娘。”

他提着食盒,对着顺嫔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心中感激不已。

景晏提着食盒来到偏殿,打开盖子果然香气扑鼻,米香夹杂着火腿的香气,里面不仅有姜丝,还点缀着少许皮蛋,这样的搭配本应让人食欲大增,可他却提不起兴致,吃到碗底也是味如嚼蜡,心思都在顺嫔传的那句口信上。他要想个法子证明那人不是南诏的人才行。

景晏刚回到御书房殿外,圣驾也到了,那日在御书房的一干大臣也都悉数到场。

他向广元帝请了安,随众人进入御书房。

“狼王贺玄卿勾结南诏企图覆灭中原之事可查清了?”广元帝穿着朝服坐在龙椅上,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明明只是与南诏勾结,现在已经变成要覆灭中原了。

顾崇业道:“启禀圣上,成等彻查了押解回京的南诏罪臣和一干人等,其中有一中原人自称是往来南诏与草原的信使,他声称是受狼王指派,往来于两国之间送信,顺便将中原之事报给狼王。”

刑部尚书孙世得道:“启禀圣上,确有此事。臣与顾大人一同查明,现已将信使张三押解至宫中。”

“竟有此事,传信使。”

被五花大绑的信使刚跪在大殿上,赵世安将军就上来发难。

他等着跪在地上的信使怒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枉我中原养你,竟然为敌国通风报信!”

信使吓得抖如筛糠,口中念到:“都是他们逼我做的……”

五皇子景昼上前道:“赵将军,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赵将军被自己外甥打断心中不悦,带着怒意站到一旁。

广元帝安慰道:“赵将军稍安勿躁。来人,给他除了捆缚的绳索。”

孙世德道:“圣上,此人是重犯,臣恐……”

广元帝大手一挥道:“无妨。”

解开绑缚的信使跪伏在地上,口中一只重复着:“谢主隆恩。”

顾崇业道:“张三,圣上格外开恩除去你的枷锁,你还不将自己所做之事速速招来。”

“是。”张三跪在地上扣头道:“启禀圣上,罪民叫张三,家里住的地方是一个和南诏隔河相望的边陲小镇,由于家里穷,十四岁来到都城谋生,做过店小二也在镖局压过镖,三年前有位身量极高的人找到罪民,说只要跑跑腿就能让罪民赚钱,问罪民赚不赚这钱。罪民当时没钱娶媳妇,家里还借着债,对方又出手大方,第一次就给了罪民十两银子。”

孙世德道:“那人让你做什么?”

“那人只是让我去草原边境的小城过日子,所有开销都由他负责,每月还会给罪民一两银子。他们会不定期的来找我,给我一个小木匣或是一个玩具让我送到中原和南诏的交界,那里有专人等候。”

“多久送一次?”顾修鸣问道

“不确定,有时三五个月、有时一月一次也是有的,罪臣记得有时刚回草原复命就又让去。”

孙世德道:“圣上,看来狼王与南诏勾结甚密,此时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臣斗胆请陛下万不可怀仁爱之心放虎归山。”

景晏看着他们唱双簧,想插嘴却找不到机会。

一直未说话的顾修鸣道:“所以你并未看到信?而是每次送的是不同的东西?”

张三明显一怔,说道:“罪民打开看过那木匣,亲眼见到里面是一封信,上面写着什么南什么王亲启。”

顾修鸣继续问道:“每次给你信的人可是那魁梧之人?可是狼王亲手把信交到你手上的?”

景晏心里捏把汗,不知道为何顾修鸣并未替他们说话,反而一直在引导张三指认贺玄卿。

张三思忖片刻道:“那人生的健壮,但年纪不大,眉目深邃,不像中原人。”

顾修鸣对广元帝行礼道:“臣斗胆请陛下传一人让张三辨认。”

“准。”

一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大殿之外,那人身着带有草原风格的深色衣袍,靴子上点缀的银链叮当作响,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景晏看到后一愣,心中瞬间明白了顾修鸣的筹谋。

那人站在殿外将腰间的弯刀交给门口的小太监,右手放在胸口行了一个草原礼节。

“中原皇帝,我们又见面了。”

广元帝在龙椅上并未说话。

顾修鸣道:“你可见过他?”

张三道:“罪民见过。”

第60章 回家

景晏听到张三说自己认识站在门口的人时,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手心瞬间渗出一层薄汗,由于太过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心乱如麻。

孙世德不怀好意的看了景晏一眼,如张三说出此人姓名,那么狼王勾结南诏之事就能坐实了。

顾修鸣知道景晏担心,也不自觉的往他的方向望了一眼,见人面色沉重,心中有心焦急,也只能加快审问。

他直接问张三道:“此人是谁?”

张三自信的答道:“是狼王贺玄卿。”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景晏更是松了一口气。

站在殿外的人明明是陆信!

“一派胡言!”孙世安等着三角眼,第一个怒道:“你再仔细辨认他是谁。”

跪在地上的张三吓了一跳,他再次回头瞅那人,那人分明是狼王的打扮,现在却要他说出别人的名字,现在怎么说得出来。

“他是谁?可看仔细了?”顾崇业威压十足的声音响起,不愧是将军出身。

张三心中明白,若此时改口还有救,可他再未听说过别人的名字,不敢乱说,更不敢说自己不认识,若现在就匆匆改口,那岂不是会被发现自己欺君?

他立刻说道:“此人就是狼王,此前小的见过此人,他每次都以狼王自居,每次都会将传递之物亲手交于罪民。”

顾修鸣道:“那你说说,他今年都是何时何日将信物在何地交于你的。”

“是。今年腊月,狼王在草原边境将一锦盒交于罪民,让罪民务必于除夕前送到南诏。”

站在门口一直未言的陆信开口道:“今年腊月我离中原都城不过百里路,正护送狼王和王妃入都城,如何能在边境见你,可见你是欺君。”

张三闻言面白如纸,他跪在地上连连扣头道:“请圣上明察,罪民所言句句属实,并未有半句虚言。”

景晏见到此场面心中的大石也慢慢落了地。

孙世德眼见张三证言难以再作为证据,则在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圣上,就算张三认错了贺玄卿,但他带回来的书信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狼王亲启,心中之言也是句句不离两国筹谋,这却做不得假。”

孙世德这个老狐狸,果然招数多得很。

景晏想起早上顺嫔同自己说的话,计上心头。

他问道:“罪民张三,你从草原边境到西南边陲需要走多久?”

张三道:“回禀大人,罪民一般是骑马和马车往返,也看路上天气,快则十余日,慢则月余。”

回答的滴水不漏。

景晏点头道:“嗯,确实需要这么久。”

张三跪在地上继续重复道:“大人,罪民自知有罪,但真的没有说谎,罪民句句属实。”

景晏假装随口又问道:“算起来你被带回都城已有数月,应该很久没回过家了,可想念家中的吃食?”

张三顺着景晏的话答道:“谢大人体恤,罪民确实想家,也很近没吃过家乡菜了。”

“你最喜欢吃家乡的什么?毛豆腐?酸汤鱼还是米粉?”

“罪民最是想念家乡的酸汤鱼。”

顾崇业道:“南诏何来酸汤鱼?你不仅没见过狼王,就连身世都是伪造的,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张三连连扣头,继续哀嚎道:“圣上饶命,罪民……罪民真的见过……”

广元帝被一早上的闹剧吵得头疼,现在草原的陆信还在一旁看着,更让他觉得心烦。

他说道:“把人拖下去好好审,至于狼王,先送回家吧,六皇子也在宫里住了许久,也该回去了。”

说完便拂袖而去。

众人跪安道:“是,皇上圣明。”

景晏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他感激的望了顾修鸣一眼,而后随众人出宫,陆信也早早安排了马车等在宫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