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可貌相，穿着破军大衣，顶着雷锋帽的老潘，家里这么奢侈。“行啊，老潘，从你身上我体会到了‘人不可貌相’！”我跟老潘开玩笑。老潘一呲牙，冲着老婆孩子说，“大学生，我朋友。”老潘的老婆就冲我打招呼，我鞠一躬，说，“嫂子好”。
朋友妻，不可视。到现在，我也没有仔细端详过潘大嫂。大嫂对我印象极好，经常在老潘耳边吹风，“小李人本分，有学问，值得深交。”老潘很尊重夫人的意见，言听计从。
别看客厅乱，主卧可不乱。最大的这间房子是储藏室，所有物品码放得整整齐齐。我看到地上有四大摞纸，得有两方，杂志、报纸、信纸、稿纸，五花八门。“废纸？”我问。老潘说，“当废纸买的，你在这方面有经验，给掌掌眼。”
我取过一摞，蹲下身，开始翻。老潘塞给我一个马扎，我边翻边跟他聊，“行啊，老潘，这么大一所房子，真人不露相。”“嘿嘿，我这儿，从来不招外人，除了你，没人来过，要不是你在我摊儿前转悠了两年，我也不敢把你往家带。”我说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收入，老潘嘿嘿笑，不说话，也不急着催我翻。
才翻了一摞，我的心就“咚咚”跳，好家伙，居然有巴金1954年的手稿，我的手就有点抖。老潘看出来了，“好货？”我这人就这点好，别人识破，干脆也不藏着掖着。我点点头，说“我还得继续看”。真有好东西，“鲁郭茅巴老曹”，别的名家、大家、大名家的信笺甚至手稿，应有尽有。
时间悄悄流逝，徐岩给我发短信，问我在干嘛，我回复她，说有点事儿，得晚点回。
中午就在老潘家随便吃了点，直到傍晚，翻了九牛一毛。
这一行有规矩，见者有份。我跟老潘做了约定，一人一半，我免费帮他挑，他赠送给我其中一部分，当然我会象征性地付钱。老潘相信我，我也相信他，这是我们的君子协定，也是那个时代的体面人的约定。而今，这种类似的友谊一去不复返。我和老潘的友情就这样固定了下来，直到现在。
从那天起，我每个周末在老潘家待一天，从早到晚，吃饭尽量简单时间可以忽略不计，连续两个月，理出一个头绪。老潘践行诺言，分给我一半，我用一个大纸盒带回“家”。徐岩看到这堆纸，吃惊非小，“你忙活了这么久，抱回这么一盒废纸？”我不作过多解释，徐岩叹了口气，“你喜欢就好了。”我说这段时间冷落你了，怎么弥补？徐岩就紧紧搂住我的脖子……
我也帮老潘把他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了一下。老潘说，“让你这么一归置，我都能看明白了。有文化就是好，要不我雇你打下手？”我很认真的对老潘说，“潘大哥，你够意思，送了我这么多‘宝贝’。”老潘说小意思，见者有份，如果不是你，我都搞不懂其中的价值。
这段时间跟老潘混熟了，老潘也跟我交了底，“兄弟，你是大学生，我原本觉得你是个生手，可以糊弄你，要是能帮我挑出点值钱的东西，随便给你点什么。再说了，一堆废纸里能挑出什么呀，没想到你有真才实学，还真就检出‘宝’来了。我也就对你刮目相看，你想要的，就给你。”
这个人气度不凡，值得敬佩。
果不其然，后来老潘成了闻名遐迩的“大掌柜”，人称“潘虫儿”。
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敢用人、舍得让利，凡是跟他打交道的，绝不会吃亏。在圈子里，提到潘二爷，低调、趁钱，有声誉。老潘有次跟我说，“兄弟，你给我挑出来的那一盒子纸，卖了这个数”，说着很神秘地比划了个“三”，问我：“你的呢？”我说捐了。他大睁着眼，满腹狐疑地盯着我“真的？”我说是，他又问我，“那你倒腾东西哪儿来的钱？”我说“以画养画”。老潘就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