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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回忆(2 / 3)

“怎么可能,鲁警官,老实说,我觉得不可能,”之璐连连摆手,“小里如果知道什么事情,肯定会说的。”

“你没说错,但如果杨里并不明白母亲随口告诉她的那件事情的重要性呢?”鲁建中站起来,在屋子一圈一圈地走动,“她们母女相依为命,非常亲密,如果许惠淑看到了什么事情,回去应该会对杨里提到;而很多事情,我们看到了就只是看到了,不会深想,也却不会知道它对后来的影响。”

“嗯,对的,”之璐点点头说,“就好比我今天随便给一位路人递了一杯水,几年后竟然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国家主席。细节决定成败,有的时候,也决定了生死。”

鲁建中嘴角一弯,露出一点笑意,“钟小姐果然是编辑,这个例子很好,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之璐紧缩的眉头缓缓舒展,“那好,我回去问问小里,周末的时候我带她来公安局,你再问一问。”说着瞄到墙上的时间,快到八点了。之璐站起来,随口问:“鲁警官,你还不下班?”

鲁建中的确准备下班,之璐在公安局门口等他出来。他换上了随意的便服,加上留着短短的平头,看上去比穿制服年轻了好几岁,反差之大,看得之璐一怔,嘴角漾出一个微笑,“都快认不出来了。”

虽然听这话没有一百次也有五十次,可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变了个味道。鲁建中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她个子高挑清瘦,松软的围巾在脖子上绕了一圈,再垂下来,几乎快到膝盖,跟大衣一样的长度。大衣虽然厚,但依然能看出姣好的身材。她五官不掩疲惫,但眉眼无一不动人,她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站在门口,缓缓转过头,对他微笑。他忽然觉得鼻酸。

两个人低低地聊天,案子太沉重,重得仿佛想暂时放下它;绕了个弯,路边灯下有人在卖烤红薯,香得空气都是甜的。这一天之璐都没吃什么东西,此时才觉得饿,脚步不由得一滞。

鲁建中心口一动,对她说“等等”,几步奔过去买了红薯拿回来递给她,“下班了就来公安局了吧,没吃饭?”

之路怔了怔,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叶仲锷一个电话打到寝室,冷冰冰地指责:你不是说要来机场接我吗,人呢?

那时她上研二,两人确定恋爱关系的时间也不长。她空余时间还比较多,平时没事就在网上写帖子或因不同观点与人论战,往往争论得血液沸腾,不亦乐乎,电话来的时候,她吓得魂都快散了,冲出寝室,打了车去机场,在出租车里给他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会开得怎么样?顺利吗?他不说好与不好,就在电话那头“嘿嘿”冷笑,笑得之璐浑身冷了热热了冷,再也热不起来了。

见面后她低眉顺眼,乖乖去找他的行李献殷勤却死活没找到,暗自诧异的时候他揽过她大步流星朝候机厅出口走,同时说,行李我已经让司机带回去了。

之璐瞪眼,恨不得吃了他,气恼地说,既然有司机来接,那你怎么不一起回去,还让我来接你?你不是折腾我吗?

叶仲锷斜眼看她,毫不留情地反击,我在机场等你那么久,你忘记迟到了反而有理?

结果两人还是打车回了市区,一路上他都板着脸,仿佛戴着青铜面具;之璐拿他没辙,下车后恰好看到路边有人在卖烤红薯,香得她的胃都在打结,翻江倒海好不热闹。她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仰起脸赔罪地笑,别生气啦别生气啦,你要不要吃?很香的。

其实后来她才知道叶仲锷从来也不喜欢吃这些路边小吃,那天却不知怎么了,看了看她,轻描淡写地宣布,要我不生气吗?很简单,除非你喂我。

当时她惊得半晌合不拢嘴。之前叶仲锷给她的感觉是风度翩翩,凌厉而又温柔。可那天却偏离了正轨,这样一位金融界的成功人士,跟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吃一只烤红薯,这可是真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一时间想得有些远,她眼睛一垂,又迅速地抬起眼皮,从鲁建中手里接过还有些发烫的烤红薯,连声道谢,然后说:“果然是警察,观察入微啊。”

鲁建中微笑不答,目光在她脸上微微停留,开口道:“其实我也没吃完饭,不介意的话,一起去吃饭吧。我请客。”

“不了,我回去的时候小里也要下晚自习了。我回家去等她。”之路看了看时间,“改天吧,再说,就算请也是我请啊。”

两人的家是一个方向,坐的是同一班公车,车上人不多,说话声也稀少,之璐掰着红薯小块小块地吃,香气飘落得到处都是,胃仿佛也渐渐暖了起来。

她在公车站跟鲁建中道了别,顺着大路慢慢走回小区。推开门,照例是清冷一片,窗帘紧闭,拉得极其严实,月光透过玻璃窗户漫了进来,在银色的光芒下,客厅的家具沙发都显色阴森恐怖,仿佛有了生命,面目不善地盯着她。之璐心慌,冷汗堆积在手心,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才安心。一人住独居或者独处,总是不期而遇,往往在自己察觉之前就已经开始怅然。

刚刚拿起电视遥控器,客厅的电话响了,之璐诧异,尽管懒得动,还是不得不站起来,探出身子抓起电话。

这个电话是数月不见的李凡打来的,他一开口就出言责备:“之璐,你居然换了电话号码,够可以啊。”

离婚后之璐把家里的座机和手机的号码全部换掉,她不认为叶仲锷还会想她,即使他要找她,办法也多得很。换号的原因简单,只有一个,为了避开旁人的询问。她做记者那会,朋友很多,家里的电话不少人都知道,时常响起,仿佛热线电话般热闹;不然就是突发新闻,电话一响就要往外跑。若干次刚刚洗了澡准备睡下时,事情就找上门。

之璐也是无奈居多,但她是个较真的人,有事情找到她,她义不容辞地要把事情做好。叶仲锷为此非常恼火,坐在床上冷冰冰地说,就你钟大记者忙,我不忙?之璐一边换衣服,一边回头说,当然不一样啊,我又不是单位的老板,我又没有那么多助理秘书。听到这话,叶仲锷瞥她一眼,阴郁得可怕。

“李总你那么神通广大,还用得着我告诉吗?”之璐打起精神说,“你现在拨的号码是什么?”

“我问你,你跟叶仲锷真的离婚了?”李凡问,“我今天才听说的。”

这种事情,能假得了吗?之璐静了片刻。这种时候,沉默也就是答案了。

“原来真离了,开始还以为是假的,真想不到啊。”李凡叹息,虽然这叹息声里倒听不出多少的遗憾。“什么事?”之璐不想就离婚这个问题讨论下去,直接切入正题。

“今天市公安局的刑警找了我,说了许惠淑被人杀害的事情,你跟那对母女关系不错吧,我来问问你怎么样了。”

“我很好,谢谢你担心。”之璐立刻说。

李凡在电话那头笑了笑,“那就好。听我说,之璐,人都是要死的,伤心也没有用。如果你心情不好或者有事要帮忙,还跟开始一样,随时都可以找我。朋友一场,我一定拔刀相助。”

收了线,竟然觉得胸口有阵暖意。认识李凡也有两年多了,李凡比叶仲锷还要年轻一点,同样是事业有成,有野心,把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在这个圈子里,是人所共知的青年才俊。除了桃花运旺盛一点,别的方面很难挑出他的毛病。

之璐跟他谈得来,关系也不错,在给许惠淑找工作的事情上他又主动伸出援手,帮了大忙,之璐非常感激,为了表示感激请他去吃饭,结果在饭店走廊里遇到叶仲锷,方才发现他们相识很久,现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得知他们的关系,李凡满脸吃惊,那样子仿佛是看到太阳从西方升起来,他跟叶仲锷礼貌地互敬了杯酒,笑着说:叶总,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钟记者居然是你的老婆。若早知道,也就不多事了。抱歉抱歉。

叶仲锷跟李凡握手,亲切地寒暄,怎么看都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之间的那种交谈,从容得体,一点异样都瞧不出来。

他说:何必抱歉呢?李总帮内子这个忙,也就是帮我的忙。李总古道热肠,我感激不尽。

他愉快的神情让之璐以为自己过关,可回家后才知道没那么容易。叶仲锷脸色凝重,直接问她,你怎么会认识李凡?

之璐心里有数,抢先一步堵住他的话:前几天大桥落成剪彩的时候,我不是去采访了吗?就是那时认识他的。活动结束的时候,许大姐打电话给我找我帮忙,刚刚他在一旁,他主动说可以帮我,其实就算没有李凡开口,我自己也能给许大姐找份工作,对他来说,更是一句话的事情。我拒绝不妥,就答应了。

叶仲锷的不满因为这话稍有疏解,表情依旧严肃:给许大姐找份轻松的工作是小事,但不论如何,你认识李凡,应该告诉我一声。李凡这个人,不要跟他走得太近。

之璐很不满意他的说法,立刻反驳回去,李凡人很好啊,很热心。你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干涉我交友了?我可告诉你啊,这可不是出嫁从夫的时代。

叶仲锷不说话,盯着她看,眼睛里有暗暗的光;最后他一把拦腰抱起她离开地面,把她的耳垂含在嘴里,轻轻地一舔,声音带着某个时候特有的沙哑感性,徐徐说,老婆大人,我会吃醋的。

她忍着笑吻回去。

那个时候,他们算不算相爱?结婚之前,他们谈了两年多恋爱,其中也有过分分合合,即使那次分手,也不是因为不相爱。只是太多的事情都经不起时间的磨损,最后只留下残破的记忆。

正想着,杨里下自习回来了。

之璐倒了水递给她,同时问:“还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煮了点汤圆。”

杨里摇头,“在学校吃过晚饭了。”

之璐想一想,把鲁建中的那番话一一转述给杨里听。

杨里听完震惊极了,小脸一阵青一阵白,仿佛又要哭出来,“之璐姐,没有啊。妈妈没跟我说过什么啊,都是些普通的事情,如果她真看到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