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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她,怎么能不发现父亲的日渐荒唐和母亲的日渐添增的煎熬。
可是子不言父过。她管不得她爹。旁的人也管不到。就谢叔珍夫妇来说,儿子少年时便跟野草一样自生自长,可骂可打,但钱粮无涉,他们困不住人。徐春梅也无法,她哭求哭骂,一样都无用。谢春山无心经营生意,她独力难支,成衣生意最怕进货不及时款式老旧,逐渐的,他们生意越来越差,这些年耗费过多,支出大于收入,铺子有了撑不下去的苗头。
“开门七样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要钱。阿琼和阿杰读书要交束脩,书纸笔墨要钱,眼看着还有一年阿康也要读书……孩子们长得又快,一年换季再不济也得给添一身新衣裳……”徐春梅这样好强好面子的人,也憔悴地跟老母亲悄声诉苦。
其实阿琼一年来已经没添过新衣服。她的个子拔高很快,旧衣裳的袖子已经缩到小手臂的中上部,长裙也提到了脚踝以上。她跟蒋氏讲了,是蒋氏让她穿好针线,趁着天光明亮,给她用她小时的小衣裳裁剪了接上。蒋氏乡野村妇,针线也是一般,阿琼的衣裙并没有被改得出众。
偏偏这一切发生在她少艾成长之时。从前她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还懂得偷偷搽她娘的妆粉,出一趟门,还要换一件图案妍丽一点的衣裳。
阿琼也跟着沉默下来。尤其庆幸自己还可以读书。沉浸在书中,一切忧愁可忘。有时候她会想:“不知道谢甲子谢乙女怎么挨的。”
一天天挨呗。这是谢乙女的回答。她跟他哥当然没有再去读书,十一、二岁的年纪在村里虽然可以当大半个农活,但去给人做工却还是被嫌弃。两兄妹当然不能干闲在家里等人投喂——难道舅舅们有义务一直管?就是姐姐们,也一个个都嫁了。他们就去跟人学了编竹篮的手艺,领了材料回家来,没天没夜地干活,挣一个篮子一文的钱。
阿琼有时候去找他们,谢乙女仍然同她叽叽喳喳,两只手被竹篾割得到处是血条也不影响。反而是谢甲子从前总逗她,现在却几乎不看她一眼。
阿琼走后,谢乙女埋怨哥哥:“你干嘛不理阿琼?害她都不敢多呆。”
其实阿琼也是日渐少言。她能倾诉什么?她沉重的学业,她局促的衣裳,镇上同窗们的意气风发?她所遭遇的固然是她的困惑,但谢甲子兄妹的比她的只多不少。
谢甲子沉默许久,说道:“能说啥呢,咱们跟阿琼以后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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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收一过,就是阿琼在镇学堂的第二年了。这一日她领了新书,被先生叫去说话,回来后就一直沉默。
趁着中午下午她就回家,径自去马家仓库找她爹——从前这地方还短暂充过学堂呢,现在倒用来聚赌了,世间事讽刺莫过于此。
屋里旱烟味、臭汗味久沤不去,十分难闻,身在期间的赌徒们却闻也闻不到似的。久在鲍鱼之肆不闻其臭,阿琼心想。
她在人堆里找到她爹,“爹,我有事说,你能回家吗?”
“一会回,一会回。”谢春山挥手让她赶紧走。
“我真有急事。”
“X娘的,输了!”牌子一开,谢春山开始骂,见到女儿还立在旁边,更加火大,“让你回去没听见?都说了我过一会就走。”
阿琼也不言语,在旁边等。久等人不走,眼瞅着她赶回去上学的时间就要到了,只好在牌桌边就跟她爹说:“爹,先生让我赶紧把今年的束脩交上……”
谢春山又输了一把,已经控制不住脾气,骂道:“你还读个屁书!我叫你回去你也不听话,读书都读牛百叶去了?交个屁钱,不读了,把书包收回家!”
阿琼的眼泪霎时就冲出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