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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0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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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风波乍起 端倪初露

寒冬腊月,积雪未融,从太极宫皇城西墙外吹进来的寒风几可刺骨,已在风地里站了一个多时辰的侍卫们身子旱冻得发木,被风一吹,脸上竟有种针扎火炙般的痛感。有人忍不住跺了跺脚,低声咒骂起来——在这种该死的天气里,守着这么多人搞什么试判,实在是个倒霉差事,不久前的科举虽然时间更长,好歹还是在廊庑里,总强过在这种没遮没拦的地方吃风!

在侍卫们的面前,是黑压压一大片露天应试的选人,坐满了两面宫墙与夹墙间的空地,一眼几乎望不到头。人人都身穿裘衣,怀抱手炉,脚边还放着笔墨纸张乃至木炭等物,膝下却只有一张单席。有些蓆子边上就是未化的冰雪,看着都让人腿肚子转筋。不过对大多数选人们来说,此刻眼前试卷上那两道看似简单的判题,却远比这张冰冷的坐席更叫他们如坐针毡。

好些人还是第一次经歷这阵仗,苦思冥想了半日后要提笔答题,才发现自己的手早已冻僵了,又忙不迭地伸手入怀取暖,再动笔时,未免便有些手忙脚乱。之前经过科举的士子们却要从容得多,理清思路,打过底稿,眼见时辰差不多了,才一字字地誊写到眼前的白麻纸上。

眼见日上中天,各处有人高声唱时,不管是胸有成竹还是满脸沮丧的选人都放下了笔桿,理好试卷,依次交了上去。

在离宫墙近些的地方,许多考生都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两位官员。那身着紫袍的年纪略长,精神矍铄,气度高峻,一眼望去便叫人肃然起敬,想来应该是主持吏选的李敬玄李相公。而另一位身着绯色官袍的,自然就是近来名声大噪的司列少常伯裴行俭。只见他身量修长,容貌清朗,整个人看去温润如玉,跟传闻中的孤勇峻切竟是截然不同,只是一双眸子异常明彻,叫人不敢逼视。

来自郑州的选人霍标早就答完了判题,到了后来,心神倒是有一多半放在了这位吏部选官身上。待交好试卷,他又悄悄打量了几眼,正想转身,裴行俭的目光却蓦然转了过来,与他对了个正着。霍标顿时觉得一阵寒风吹透了衣袍,忙不迭地低下了头去,顺着人流往外就走,可不知怎的,背上却依然一阵阵的发凉……「霍少府!」

肩头突然被人用力拍了一记,霍标险些没跳起来。他转头一眼瞪了过去,落入眼中的却是一张年轻俊俏的笑脸。被他一瞪,那笑脸顿时有点发僵:「霍兄……」

霍标认得此人正是赵州才子苏味道,年纪虽轻,却早已中了进士,自打上回月旦评的宴会后,两人又是常来常往的。他也只得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地抱怨道:「苏大才子,你是想吓死霍某么?」

苏味道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我这不心里没底,正想找人参详参详么?一眼看见霍兄便大喜过望了,失礼失礼!对了,霍兄,今日这两道判题,那道『对京令问喘牛』也就罢了,头一道『为吏私田不善』,到底应做何解?」

霍标原本做过四年的县尉,熟知律法,近来又苦读了律疏,闻言便笑了起来:「苏贤弟是没大留心户婚律吧?其中就有一条,『诸部内田畴荒芜者,以十分论,一分笞三十,一分加一等,罪止徒一年』,州县长官亦不能免。此公勤于公田而怠于私田,虽是罪不至笞,到底也是有违律法,愚兄窃以为,长官应加以教导。」

苏味道「啊」了一声,以掌击额:「该死!我只依稀记得此事应是与律法不合,怎么也想不起具体条目了,答题时也只能含煳过去,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有人听见,也都跟着唉声嘆气起来,他们这一个多月自然也抱着《永徽律疏》读了无数遍,但这种不起眼的条目如何能倒背如流?转眼又凑了几个人上来问长问短。有人提到第一道判题,苏味道便笑道:「这里头除了礼法,还有典故,是出自《前汉书》……」

霍标一颗心顿时勐地沉了下去——这道题居然有出处!枉他自以为精通律法,答得妥帖周详,却没想到判题里会用上史书里的典故!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蹉跎岁月,好容易今年要考律法政务了,又有贵人赏识照应,不愁面铨不过,难不成却要栽在这样一道题上?

他心头一片乱麻,耳边的嘆息抱怨顿时再也听不进一个字,嘴里虽然跟着敷衍,却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站在天门街上,四面一望,只觉得天地苍茫,人流如蚁。苏味道倒是缓过来了,紧了紧裘袍便笑道:「霍兄远见,幸亏今日还有顿洒,正好驱寒去愁。」霍标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几日前便已在北里的张妙儿那里订了今日中午的席面,当时正是手头阔绰,春风得意,挥手便花出了八十缗钱,如今想来……他心绪起伏,却也不好多说,在人流中一路往东而行,不多久便到了平康坊北里。

两人在路上又遇到了霍标相邀的另外几个选人,人人都道自己答得不好,来自蜀地的进士舒侠舞和江南举人杨景更是闷头苦笑两声而已。霍标虽知这几个都颇有真才实学,未必说的是实情,心里却多少好受了点。

张妙儿就住在中曲往里第六家,三进的齐整宅院,住着假母和她们姊妹三个。众人一进门,张妙儿便笑着迎了出来,也不问考得如何,只一迭声地让婢子们去拿早已准备好的姜汤热水,自己引着几个人往堂屋里走:「今日风寒,各位先去暖房坐一坐,酒菜奴都已备好,等喝过姜汤,再喝上几杯热热的酒水,什么寒气都驱尽了。郎君们都是还要大展身手的,可要好好保养身子。」

她的声音又柔又暖,霍标原是心事重重,听着这话,心头也是一热。苏味道更是摇头长嘆:「妙儿姊姊一片高情,小生这次试判若是未能入等,岂不羞哉!」

张妙儿笑得秋波流转:「苏郎说笑呢,诸位郎君如今名满长安,你们若不能人等,你们不用羞,只怕考官羞也要羞煞了!」

苏味道被逗得哈哈大笑:「那就借妙儿姊姊的吉言了!」

穿过遍植花卉的前院,进了陈设雅洁的堂屋,再往后便是一间不大的暖房,里头未设席褥,只在红色地衣上放着一张带屏风的长榻和几个坐墩、胡床,由人随意坐卧。几盆炭火正烧得通红,满屋暖香宜人。待用热水净过手面,喝下一碗加糖的姜汤,再回想适才在寒风里坐的两个时辰,人人都觉得恍若做了场噩梦。

张妙儿在外头佈置好了席面,请大家入座。几个婢子穿梭来往,将一道道精美的菜餚端了上来。头一道便是飞鸾炙,烤得金黄的鸽子摆放在加味红酥盘里,颜色本来便已鲜亮诱人,那红酥的甜香加上烤鸽的异香,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苏味道第一个击案而笑:「妙儿好心思,霍兄指日就要鹏程万里,自然也少不得姊姊的红鸾星动!」其余几个士子也都笑了起来。

舒侠舞平日最爱凑趣,今天却一直都有点闷闷的,此时才抬起头来嘆了口气:「霍兄和妙儿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怜我等判题也答不出,身边也没人陪,倒是越发凄凉了。」

苏味道笑道:「舒兄,你若是思念楚娘就明说,晚上咱们再去她那边开一席便是,又何必在这里拈酸?」

霍标看着那飞鸾炙,却有些触动了心思——鹏程万里,飞上枝头,若是这次试判得过,或许还真有些指望,若是这一关都过不去,自然什么都是烟云,如今家里的两个兄长都被蹉跎得灰了心,全家就指望自己了……张妙儿瞧了霍标一眼,笑着插话:「王家妹子这时辰只怕也是不得闲的,不如奴家叫些别的姊妹来歌舞助兴?」又轻轻推了推霍标:「霍郎,你看好不好?」

霍标怔了怔才醒悟过来,妙儿是在帮自己省钱。那王楚娘言谈风趣,最善戏嚯,是中曲一等一的红人,请她来这里陪一次酒,少说也要二三十缗,若是请些北曲的寻常妓女来歌舞佐酒,一人不过一两段素绢就打发了。

这番好意他自然不好推却,笑着点头:「都依你。」

不多时,五六个妙龄女子联袂而来。张妙儿让人点上了计时的蜡烛,几个妓女慇勤劝酒,轮流献艺,或弹一曲,或舞一段,容颜才艺倒也不无可观之处,只是与张妙儿、王楚娘她们相比,言谈却要粗鄙得多,好在人人都十分慇勤小意,屋里琵琶声、娇笑声一时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眼见那支红烛已快烧尽,妙儿便瞧了霍标一眼,见他微微点头,忙又点上了一支。几名女子也愈发慇勤起来。张妙儿瞧了瞧外头天色,起身笑道:「如此干喝也是无趣,不如咱们来行令?」

在座之人谁不知道她是风流将军、酒席翘楚,自是哄然叫好。张妙儿微挽长袖,拿着酒旗往席间一站,眉宇闾顿时一片飒爽英气,清秀的面孔变得光彩照人,纵然是霍标这样见惯了她种种面目的,心头不由也是枰然一跳。

张妙儿秀眉微扬,酒旗一挥,刚刚脆声说道:「诸位请了! 」外头却突然响起了一阵喧哗,有人高声叫道:「让张妙儿那娼妇出来!金某的金子你们都收了,如今却换了这小娼妇来煳弄人,金某的钱帛难不成就比别人的贱些!」

众人顿时都变了脸色。张妙儿更是一呆,随即脸上便涨得通红,举步就要往外走。霍标脸色一沉,遽然起身,两步抢出了门外。

却见一个穿着寒袄、身量瘦小的汉子正站在院里跳脚大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张妙儿最小的妹子媚儿红着脸站在一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假母张氏却是满脸怒色,一面吩咐婢女去找武侯,一面厉声道:「郎君此话好生没理!我家妙儿这两个月里都没出门陪过外客,今日更是早早巳定了席面,如何能应了郎君今日佐酒?当日跟郎君明明说的便是幼女媚儿,怎会换人?我张迎儿在北里三十年,什么时候做过这种没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