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达尔文定会赞赏藏族人轻轻松松就在谱系树上将自己追溯到猿类——又或说是欣赏中国人可以如此容易就为外国人追溯先祖。据传说记载，中国人是唯一的纯正种族，由伟大的女神用泥土捏造，而外国人都是中国人和猴子的后裔，这种结合古老而不洁。“所以你们外国人才会有胡子和手毛。
”厦大的一位教授告诉我。
西藏的寂静之声
置身于世界屋脊，云幕低垂，让人忍不住俯身躲开。洁白蓬松的团状云朵飘过嶙峋的山脊时碎裂成片，山脊上是一排排轮廓鲜明的舍利塔，犹如巨龙的牙齿，在夕阳的余晖中隐隐闪烁，而夕阳陡然落下，似乎忙着去寻找更相宜的风土。
毛茸茸的牦牛成群结队，点缀在广袤草地上，草地一直延伸到终年白雪皑皑的高山之麓。这些藏牛强悍无比，能在海拔四千五百米的地方生存（不过无法忍受高温），能在零下三十摄氏度的环境下驮载重物，还总能找到回家的路。藏族牧民手里甩着乌朵驱赶牦牛，“乌朵”是用牦牛毛编成的绳子，可用作投石索，射程一百米内精准度极高。
我们在路上遇见几个衣着亮丽的藏族少女，肩上托着装牛奶或是黄油的容器。藏族女孩不停地搅着黄油，直至深夜。此时，一排排蓝白色的藏式帐篷在黄油蜡烛闪烁的灯光下，仿佛一串巨大的藏式圣诞灯饰，立于黑暗的山谷间。
对陕西的中国霍比特人来说，刺绣和剪纸是新娘需要掌握的重要技能。
车到世界屋脊
在西藏，娴熟的黄油制作手艺则是觅一郎君（也可能是两个或三个）的关键。藏族姑娘十分抢手，历史上有时会有好几个丈夫。
西藏一定拥有世界上最干净的空气。这是一种享受——虽然起初我有点神经紧绷
。在洛杉矶生活了许多年后，我渐渐对吸进去的一切看不见或摸不着的东西生疑。清新的空气让我想起一则流行的中国笑话。一个人飞抵厦门，下机后当即晕倒。医护人员试图给他吸氧，他的朋友尖声制止：“住手，你会害死他的！”他说完便把朋友拉到机场大巴旁，托着朋友的脸凑到排气管前，朋友迅即恢复知觉。“他习惯了雾霾，”他解释道，“氧气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西藏是对肺部的犒劳，是一场视觉盛宴。西藏还是一曲天籁之音，因为西藏最珍贵的资产便是寂静，这在中国已然奇货可居。老奥利弗·温德尔·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Sr.）写道，“而寂静，似一剂膏药，前来治愈喧闹的创伤。”这正是我当时的感想。西藏的寂静具有疗愈之力。我沉浸在超然的宁静之中，即便这份静谧时不时被西藏特有的声音打断——转经轮不断转动的嗡嗡声，寺院筒钦的洪亮哀婉之声，节奏悠然缓慢、催人入眠的鼓声，以及从古老寺院中不绝于耳的诵经声，那殿堂内点着无数盏黄油灯，橙光摇曳。
除去几个四千九百米的隘口，从唐古拉山口到拉萨的路都需要汽车滑行好几个小时的下坡路。更高的平原人迹罕至，不过在海拔较低的山谷里，我们看到了赭色的土屋，木板搭建的阳台上摆放着瓶
瓶罐罐和花箱。藏民们很爱惜他们娇弱的花朵，一如他们在怪异的气候下艰难求生。
拉萨以北的羊八井地热田是一处离奇之境——占地面积约四十平方公里，内有温泉、喷泉、盐泉、热湖和热水沼泽。1951年，拉萨还没有可靠的电力供应。今天，拉萨已拥有水力发电站和数个地热站。太阳能热水器已经得到普及，而且西藏还拥有数百台风力发电机。西藏人享受着收音机、电视机、洗衣机（有的人会用洗衣机来搅黄油）的便利，甚至还用上了互联网！2019年，我重游西藏，看到路上穿行着那么多快递车，十分惊讶，后来了解到，如今就连西藏最偏远的村子都已涉足电子商务。
唐古拉山口
客栈无房
我们走出蜿蜒的山谷，终于望见远处的布达拉宫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我们如释重负，下行到神秘的拉萨市，却发现客栈早已爆满。
只有夏季才是西藏的旅游旺季，似乎中国的每个单位都涌到拉萨召开会议。雪上加霜的是，我们到达的五天之后将迎来西藏最重要的宗教节日，所以档次较高的宾馆住满了干部和跟团游的旅客，条件稍差点儿的则挤满了像我们这样拮据的朝圣者。我们找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寻遍酒店、旅舍和小旅馆，都被告知：“房已订满，九月再来吧。”
百般恳求下，终于有一家汉族人经营的旅馆肯收留
我们。旅馆略显杂乱且乏味，不过店家告知我们，若房间有人入住，我们就得立马走人。我们把行李从丰田车上取出来，就着冰冷的水洗了个澡，歇了一天就开始到拉萨街头和布达拉宫的人行道上溜达——不过我们只能小心翼翼地行走，因为高海拔仍让我们感到心脏怦怦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