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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上(2 / 2)

“那时候靠种地吃不饱,出海才能活命。海上的物种太多了,打了一辈子鱼,我照样有不认识的。”

说起打鱼经历,老肖头既愉悦,又心酸。愉悦的是,大海没有亏待他这个子民;心酸的是,风浪中讨生活之艰难和生死

难料。

“鱼虾没有三日猛,赶上鱼虾来潮,就那三五天的时间,要抓紧捕捞,根本没有觉睡。20世纪70年代,蚶子疯了,半小时能捞一大网,干了一宿,二十吨的船装满之后,靠岸再卸下来。回到家,人累得不能动弹。1992年,船行到秦皇岛,海蜇发大汛,船上的人连续干了三五天,谁也没有合眼,累到最后,手扶着渔网就能睡着。”

老肖头面露喜色,那是因为他说到了鱼虾大汛。“20世纪80年代初,对虾特别多,场面那叫壮观。尤其是夜里,对虾到水面活动,一蹦一蹦的,远远看去就像下大暴雨一样。”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还能赶上大鱼汛,有一次他所在的船捕了一万多斤鱼,收获惊人。“十五六米长的船,全是鱼,人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在船头和船尾挤着站着。”

当时的渔家人没读过什么书,却擅长总结事物内在规律。老肖头说到“春白秋夜落”,这是潮汐规律,每天两次潮涨潮落过程,一次强,一次弱,春季强潮在白天,秋季强潮在夜间。“月初月落落疆头”,原来潮间带中段被称为“疆头”,月亮初升或落下时,海水刚好退潮到潮间带中段这个位置,此时是渔民出发到地收获的最佳时间。

我频频点头,心中早已将老肖头奉为大海之子。

按照老肖头的回忆,渔业大发展是从20世纪9

0年代开始的,出海捕捞的鱼逐渐卖出了好价格,岛民中很快出了万元户,比陆上的城里人还有钱。“那会儿,岛外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岛上的姑娘不愿意嫁走,倒插门女婿都挤破了头。”

码头旁边矗立的几座专门储存海货的冷库,就是那个时候建的。当初挣下大钱的,现在都换了四百马力以上的铁壳大船,专门跑远洋,半个月不回来一次,听说都跑到西太平洋上去了。

“岛上原来有座小学,渐渐招不齐学生,孩子们都被送到了条件好的市区上学,小学改造成了旅馆。也有把自家房子拾掇出来开旅馆的,生活用品都从岛外运来。十多年前,政府投资铺设了海底电缆和供水管道,通信基站也扯到了岛上,用水用电,看电视上网,都解决了。”

老肖头说话头头是道,且无吹嘘感,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下了船来家喝口水吧,恁大娘炸了朝巴鱼,愿意吃就一块儿吃点,我这个人不说客套话。”

老肖头不客气,我便也不客气了,心想吃顿饭留下钱便是。下了船,便跟在老肖头后面走。一路上不见年轻人,只有一些老人坐在码头聊天、抽烟。岛分南北,南面是丘,北面是平地,南北之间有一条堤坝连着。岛上原来有两个村,现在合成了一个。老人还是喜欢住在岛的北面,那里有老水井、老家巴什儿。南面是一座海拔六十九米的

小丘,好像海岛昂起的头。丘上树多,高高低低。老肖头说,初秋的夜晚,站在丘子顶上,能看见大如鸡蛋的北斗七星。

很快就到家了,肖大娘热情地招呼我。吃完饭,我们就唠开了家常。她边说话边不忘手头的针线活儿,一旁的老肖头却沉默了,许是颠沛了一上午,累了。他盯着老伴儿做活儿,看了一会儿,两眼开始眯瞪,随后打起了瞌睡。

太阳开始偏西。老肖头一觉醒来,恢复了元气。“你要是秋天来就好了,可以买点干海货带回去。刚捕捞上来的,在码头边直接洗干净,晾晒在岩石上,苍蝇不招、蚊虫不咬,海风一吹,三五天就好了。跟别处的味道不一样。”

我许诺秋天一定再来。老肖头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单反相机问,沉吗?不便宜。他又说,你给我拍几张照片,洗出来,寄家里。我给你钱。我没有正儿八经的照片,说不定哪天急用。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端端正正地举起了相机,富有仪式感地按下了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