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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春秋(3 / 3)

有个来拍摄海草房的法国导演拍下了豆腐制作流程,他情愿相信王师夏做豆腐的秘方来自古人的炼丹术。小小一枚黄豆若不是被施了魔法,又怎会如此一统中国两千多年的美食江湖呢?

豆腐包容而随和,做主角它撑得起场面,做配角它妥协出味道。豆腐最接近禅,入世容恕,无为清心——王师夏也是这样过了一辈子。

沙子口刘老大,十七岁上船,耕海四十余年,风浪的印染如他的文身,纵横繁密。下了船,始终放不下海上那些事,至今做木船模型已有七年。他按原比例缩小,机关遍布,该用槐木的地方用槐木,该用柞木的地方用柞木,毫厘之间都是细致,包括各种制作工具的打磨与

焊接。问他,做过木匠?铁匠?均答没有,当年只是修过自己的船。

单线刨、小角尺、手拉钻、榔头……刘老大的工具箱里,制作船模的工具有数十种,仅仅刨刀就有十余种。刘老大说,船模最难制作的便是船底板,作为渔船最关键的部分,其各部受力不同,厚度也有所不同。其中平板龙骨最厚,它位于受力最大的船底纵中线上。儿子怕他累着,毕竟长时间的精力倾注,会让老掉的颈肩吃不消,可他偏偏入了迷,做起来连饭也忘了吃。驻村干部夸他,凭借匠人技艺传承渔村文化。刘老大摆摆手,木船快要消失了,还有心力就做做吧,只怕很快就做不动了。

第一艘模型是下船之后一气呵成的,总共用了四十五天,船体一米长,四十厘米宽,是一艘挂帆的木结构渔船。整个制作过程不需要图纸,样式和尺寸全凭记忆,寸寸厘厘皆熟谙,船的命他的命早已联结在了一起,彼此的痛是共振的。

想当年,村里的老渔把式都知道这个好后生。他原本要去镇上读高中的,结果那年夏天恶浪吞了他家的船。船上除了父亲还有二舅。母亲疯了。他只能退学养家,为两个妹妹尽长兄之责。他当年最早用的是摇橹船,打回鱼来再挑着一路走到李村大集上卖掉。后来渔船终于装上了马达,三四十马力,跑不远,海上风力七级的时候,是绝对不敢

离开码头的。

现如今,从摇橹船到带动力的木壳船、大马力木壳船,再到大型钢壳船,沙子口一带的渔船已经换了四代,个头由七八米变成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长,出海范围逐步扩大到上千海里,在海上停留的时间最长已达数月——这些变迁,刘老大是见证人也是亲历者。

刘老大的侄子专门跑远海,刚刚换了一条四百五十马力的大船,在海上待半个月不成问题。钢壳船可以抗击十级以上的大风,将是未来的主流。一千马力的大渔船可以到深海捕大鱼,甚至有能力一路跑到非洲海域,GPS(全球定位系统)导航仪、冷冻设备、防碰撞系统,一应俱全,气派得很。

渔船文化好比一个流动的博物馆。刘老大说,想当年,一条船就像一户人家,家里有什么船上就有什么。早年是舢板木结构帆船,遇风暴或触礁,常常船毁人亡。为祈求平安,就从传统文化的十二生肖里挑选吉祥物,给船上的各个部件和用具命名。到了船模型这里,刘老大依然毫不马虎。他将渔村记忆镌刻在了船模上,视其为抒发情怀的载体。曾经有两个大学生来进行社会实践,一个学土木工程,一个学装潢设计,在模型制作方面比其他专业的人具有优势,可还是做不来,最后都打了退堂鼓,他们发现做船模型真是劳心劳力。

渔民操劳一生全靠一条船。船,承载着

他们的青春,承载着家中老幼的日常,承载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刘老大坦言,渔船很窄,晃动颠沛,睡在上面却感觉更踏实,或许这就是命,或许熟悉的场景让人心安——包括伙计们的笑骂声,永无休止的浪潮声,遥远又逼近的海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