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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走路去崖坪(1 / 2)

晌午时分,一辆马拉车叮叮当当出现在太平垭口公路上,车上载着用纸壳包裹的两包被条、一口红皮箱、一口黑木箱。马是瘦骨嶙峋的枣红马,车是糊满黑煤灰的胶轮车,后面紧跟着一老两少三个男子。

从镇政府出来后,钱建军让国庆照看行李,自个儿去菜市场找来一辆拉煤炭的马车,将两人的行李裹了纸壳,一股脑儿扔进车箱。

翻过太平垭口不足两公里,马车驶进崖坪的狭窄街道。枣红马一颠一颠走着,喷出一个响鼻儿,嘴筒上的皮绳被中年车夫紧拽着,颈脖下吊着的铜铃子一路叮儿当儿地响。

太阳偏西了,街道上空的温度陡然下降了许多。从山垭口刮过来的风漫过街道,顺着两山之间的公路飕飕地吹着。饱含硫磺烟雾的空气混杂着浓浓的酒糟气息和牲畜圈里特有的屎尿臭味,强烈地刺激着人和马的鼻腔。建军下意识地把搭在肩上的衬衣取下来,重新穿上身。

“好臭哇!”这是他灵敏的鼻子对崖坪的第一印象。

一条黑乎乎的公路映入眼帘,土黄色、淡褐色、墨绿色的牲口粪便散落在路面上,这儿一堆,那儿一堆。一窝绿头苍蝇停留在褐色粪便上面,突然间嗡地一声向四处飞溅,透明的翅膀在阳光下闪亮发光,艳丽无比。公路右边是一片烟地,左边是建好的酿酒厂和居民房。石墙厂房排水孔喷涌而出的浑浊潲水,热气腾腾涌向公路,泛着黄色泡沫漫过路面,流到公路右边坎下的烟地,发出哗哗的响声。公路路面被酒厂废水长时间冲刷,形成一条浅浅的不规则的水沟。

国庆急忙伸出手捂着嘴巴鼻子,努力压制着腹腔内的剧烈躁动和痉挛,一阵空空的疼痛感弥漫全身。最后,忍耐不住打了一个干哕。马车从厂房路过,引出来一只褪毛的黄母狗,身后紧跟着的一只毛色漆黑发亮的狗崽子,追逐着马尾跑了好长的一段路。

公路转弯处传来一片嘈杂喧闹之声,视野也突然变得开阔起来,一眼就可看到街道尽头。从煤矿洞子流淌出来的硫磺锈水经过缓坡的水沟流进街道,浸漫过石子路街面,留下黄色的斑斑锈迹,与黑褐色的路面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街道两边稀稀拉拉排列着石墙和砖墙房子。用木料和石块修建的低矮瓦房正冒着浓浓炊烟,间隔着的是几间用火砖砌成的高大瓦房。几根电线杆孤零零地立在街边。偶尔飞过不知名的鸟儿在天空打了个旋儿,又停落在电线上,机警地窥视着稀稀拉拉几个行人。

喧闹声从上街口烟叶收购点传来。两幢砖墙瓦房与一幢钢筋混凝土平房呈一字形排列,房屋走廊以及宽敞的坝子高耸耸地堆码着一捆捆金黄的烟叶,走廊大门口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前来交售烟叶的农民。烟农们嚷嚷着,你挤我,我挤他,争着抢着将装满烟叶的背篓,或者用麻片包裹得方方正正的烟叶捆子,搬运到大门口的台秤上去,等待收购员的分级拣选、称重报秤。正等候着轮次交烟的男男女女有的在开怀大笑,有的在相互攀谈,有的在大声谩骂,有的在喊叫孩子,有的在挪动背篓……一位轻佻的男子隔着人群,将手中的烟把子砸向台秤边弯腰码烟叶的女人丰满硕大的屁股。码烟的女人根本感觉不到疼,也顾不上回头张望,捡拾起滚落到地上的烟把子丢进台秤上的箩筐里。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阵叫骂和哄笑。热热闹闹的收购点与冷冷清清的街道好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车转过丁字路口,来到宽大的水泥坝子。坝子左边山脚下的三层楼钢筋水泥平房是乡政府治所--崖坪最气派、最宏伟的建筑。坝子右边是条干涸的溪沟,夏季半沟浑浊溪水流过的痕迹仍在。政府大楼背靠绵延起伏的刀把岭,沿着山岭向上,可一直走到主峰轿顶山。刀把岭方圆几公里全是人工培育林,杉树、马尾松、华山松都有几十年了。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的林木归国有林场所有。

多年前,一个很有名气的阴阳先生路过崖坪,吃了主人家大土碗内油汪汪的腊猪肉片子,啃光了腊猪蹄上糯滋滋的巴骨筋肉,喷溅着臭烘烘的苞谷烧酒气,把嘴凑到男主人的耳旁,双手掌罩着,哑声给主人家透露:刀把岭是整个崖坪的龙脉哩。所以,很久以前刀把岭就一直是当地殷实大户家老人死后争相掘墓垒坟埋葬遗体的地方。解放初期,乡农会主任说,毛主席说过刀把子要永远牢牢地掌握在劳动人民手中,于是将乡农会的临时办公地点定在了刀把岭的一个缓坡平台,铲平了五座坟墓,搭建起三间茅草棚。尽管经历了乡公所、人民公社、人民政府各种不同的称谓,办公大楼也从乡农会的茅草窝棚改为乡公所的土墙房子,直至变成乡人民公社的两层楼石墙瓦房,在石墙上粉糊了白石灰,又刷上“备战备荒为人民”大幅红字标语,再变成乡人民政府的青砖水泥楼房,粘贴了“少生优生幸福一生”的红色纸片,崖坪乡人民政府的办公地点就再没有改变过。即便是后来撤乡并镇,原乡政府办公楼仍然为崖坪村两委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