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的心脏蹦跳得异常激烈，慌忙转过身去，对着墙壁上的镜子照了照，脸上的三颗痘痘光彩夺目。他顺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缓缓吐出来，勇敢地走出宿舍。
他躲在琴房的拐角儿，总算等到了左顾右盼的人，可一看见她的身影就激动得害怕，紧张得悄悄低下头，在前面急匆匆地走了。他的心在胸腔内嘭嘭嘭地跳个不停，脸烧得噼噼啪啪地响。她也埋着头跟在后面，距离十来步远，装作漫不经心地走。走进小树林，他才停住脚步，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她跟了上来，也停下脚步。他把手中的书放到脚边的草地上让她坐。她不坐，站着。他又不知所措了。多亏她主动搭话，方才打破彼此的尴尬，抑制住他因过度激动导致的失态。
“你也看小说？”
“看”。由于激动，国庆声音都变沙哑了。
“今儿不去上自习？”
“不去。”
“要实习了，试讲过了没？”
“过了。”
他俩一问一答，没边没界地说着一通并不多余的空话。这些原本都不是他心里最想说的，但此时他却窘迫得很，心里最想说的话语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准备了无数次的腹稿早逃跑得无影无踪，忘到了九霄云外。两年来他一直暗恋着她，后悔没有机会向她当面表白，可是当心爱的人儿就站在面前，能听得见她急促的呼吸，他却紧张得张不开口，找不到向她表达爱意的话语。他在心中那个急啊……可越着急越张不开嘴，越着急越找不着门道，只恨自己无能。懦夫。笨蛋。
他们都站着，各自靠着身后的一棵杨树，近在咫尺，伸手可及。她向他讲起一同上小学的事情。
她说，七年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大个子男生主动给她传递过折叠成飞机状的纸条。她没有理睬。大个子男生就报复她，向她的书包里偷偷放进去一只青蛙，吓得她三天没敢再去上学，遭到她爸爸一顿臭骂。
他说，记得坐教室最后一排的男孩左眼长着萝卜花。他也记得那时她是学习委员，他是副班长，不知为啥她没有去上学，还替她收了三天的作业本。
他们共同回忆着往事，他的紧张情绪有所缓解，正鼓足勇气准备向她身后的杨树靠近。在这当紧的关头，突然一束光亮从琴房下面射了过来。那一根光柱，白晃晃的，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犹如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在夜空扫来扫去。快逃啊，学校保卫科的拿着大手电巡查来了！那个时刻，两只脑袋同时想起，周一早操后校长把保卫科现场抓到的一对男女学生请到台子上去亮相的事情。
一直以来，鲜国庆后悔不迭。那个晚上，他还没有来得及亲口表达对她的爱恋，就抓住她的一只手，失魂落魄逃进了小树林后面。过了两天，他们就各自实习去了。回来接着又是两个月紧张的毕业考试，再没有单独见面的机会，就毕业了。值得庆幸的是实习回来之后，学校的违纪牌告上没有出现他俩的名字。
国庆躺在床上，回想起两人一前一后慌慌张张逃离小树林的情景，心中仍然为当晚狼狈的样子感到好笑，更多的则是感到惋惜。他带去的书也被落在草丛里，第二日清晨又去找了回来。书本被露水打湿了整整一夜，书壳都溻湿了。他想现在就写一封书信弥补那晚的遗憾，重新对她表白思恋，向她倾诉自己的苦恼，可他却不知道她在哪里，书信也不知寄往何处。